是……喻桐。
谢宁张了张嘴，想发出点声音，喉咙却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似乎是察觉到了床上的动静，那趴着的身影猛地一颤，倏地抬起了头。
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撞入谢宁模糊的视线。
依旧是那双漂亮的、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此刻却红肿得像桃子，里面盛满了未干的泪水和无尽的疲惫。原本白皙的肌肤晒黑了些许，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却更显得风尘仆仆，带着挥之不去的憔悴。脸颊似乎清减了些，轮廓比半年前更加清晰、立体。
她……又长大了。谢宁迷迷糊糊地想。
喻桐看到谢宁睁开的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泪水凝固在眼眶里，难以置信地眨了眨，仿佛害怕这只是又一个易碎的梦境。
“师……姐？”她试探着，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敢置信的颤抖。
谢宁看着她那副狼狈又可怜的模样，看着那不断从红肿眼眶中滚落的泪珠，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却同样冰冷僵硬的手，朝着喻桐的脸颊伸去。
她想帮她擦掉眼泪。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湿润滚烫的皮肤。
然而，她的手太冰了。如同刚从万年冰窟中取出，带着妖毒残留的阴寒死气。
喻桐被那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得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肩膀微微抖动。
这个细微的躲避动作，让谢宁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瞬。她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黯淡，手臂无力地垂下，想要将手收回去。
是她太冷了……
但，就在她的手即将滑落的瞬间，一只温热、甚至有些粗糙的手，猛地抓住了她冰冷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拒绝的固执，甚至微微颤抖。
喻桐紧紧抓着她的手，非但没有放开，反而牵引着那只冰冷的手，重新贴上了自己泪痕未干、依旧滚烫的脸颊。
她闭上眼蹭了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如同承受着什么极致的痛苦，又像是在汲取力量。她用自己温热的肌肤，紧紧熨帖着谢宁冰冷的指尖和掌心，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和生命力，都通过这相贴的肌肤传递过去。
没有言语。
不需要言语。
冰冷的指尖下，是鲜活、滚烫、微微颤抖的年轻躯体，和那颗因为她的苏醒而剧烈跳动、充满失而复得狂喜与后怕的心。
谢宁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喻桐闭着眼、紧抿着唇、任由泪水无声滑落，却固执地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手掌的模样。那只被紧紧握住的手，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暖意，正顺着相贴的肌肤，一点点渗入她冰封的血液和神魂。
她依旧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指尖在那温热的皮肤上，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像是在回应。
也像是在确认。
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