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桐却更加撕心裂肺，哀嚎在死寂的林中回荡，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着每一个人。徐一棠已泣不成声，天衍宗众人亦面露悲戚，沉默地低下头。连那被封在阵中的荥妖咆哮，此刻听起来都仿佛遥远的背景噪音。
慕斯寒半跪在谢宁身侧，将染血的手指从谢宁腕间移开。双眼除了惯常的寒意之下，翻涌着更为复杂难辨的情绪，但她的声音出口时，却依旧是那种能冻结空气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加平稳。
“伤口可以治好。”
几个字如同惊雷，猛地炸响在喻桐混沌的脑海。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慕斯寒，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慕斯寒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谢宁苍白如纸、气息几近于无的脸上，继续用那种陈述事实般的冰冷语调说道：“但荥妖之爪，带有上古妖毒。”
巨大的希望如同狂潮般冲击着喻桐，让她几乎窒息。她紧紧抓住这唯一的稻草，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解……解毒！师尊，解毒的方子！需要什么灵药？弟子这就去……”
“没有方子。”慕斯寒打断她，声音依旧没有起伏，“解毒法子，早在一万年前，苍梧一战后便已失传。”
苍梧一战，人妖两族倾尽底蕴的最终决战，无数传承断绝，典籍焚毁，是修真界不愿提及的惨痛历史。
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砸得粉碎，喻桐的脸色比谢宁还要惨白，眼神再次陷入一片死灰。
然而，慕斯寒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彻底愣住。
“带着她，去断尘山。”
断尘山？
喻桐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就连一旁的韩熙遥和天衍宗弟子也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慕斯寒站起身，白衣上的血迹刺眼夺目。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谢宁身边、如同失去魂魄般的喻桐，语气是一种近乎残酷的肯定，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仿佛只是在下达一个必然会被执行的命令。
“一直往北，走到天地尽头，便能看见断尘山。”她顿了顿，眼神第一次真正落在喻桐脸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混乱不堪的灵魂，“见到活人，便报我的名字——慕斯寒。”
没有解释断尘山是什么地方，没有说明那里是否有解毒的希望，甚至没有一句安慰或鼓励。只有这简短的、不容置疑的通知。
喻桐怔怔地看着慕斯寒，看着她那双仿佛蕴藏着万载寒冰的眼睛，看着她即便在此刻依旧挺直如松、不见丝毫慌乱的背影。一种莫名的、近乎盲目的信任，混杂着对师姐生存的极致渴望，压过了所有的疑问和恐惧。
她重重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重新凝聚起来的决绝：“是！师尊！弟子……一定带师姐到断尘山！”
她小心翼翼地，将谢宁冰冷柔软的身体打横抱起。谢宁的头无力地垂靠在她的颈侧，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心悸的刺痛。
慕斯寒不再多看她们一眼，转身面向那依旧被荥妖撞击得灵光乱闪的阵法，以及神色各异的天衍宗众人和徐一棠。
“此地不宜久留，阵法撑不了多久。你们，原路返回，将此地情况如实禀报宗门。”
她的安排简洁明了，带着一贯的独断。
韩熙遥沉默许久，最终抱拳道：“慕宗师保重。”随即示意同门，准备撤离。
喻桐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慕斯寒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仿佛沉睡过去的师姐，咬紧牙关，不再犹豫，转身，朝着北方，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
慕斯寒站在原地，直到喻桐抱着谢宁的身影消失在密林的黑暗中，她才几不可闻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气。
她抬手，再次触碰了一下颈间那毫不起眼的项链。
……
断尘山……
北方，是无尽的雪原。
喻桐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怀中的师姐轻得像一片羽毛，又重得像一座山，压得她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及膝的积雪中。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卷起的雪沫迷住了眼睛，视野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以及怀中那人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
她的灵力早已耗尽，全凭着一股不肯熄灭的执念在支撑。玄鬼剑被她当做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脚上的靴子早已磨破，冻得麻木失去知觉，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嘴唇干裂出血，又被寒风冻住。
她不敢停。
停下，就意味着师姐最后一丝生机可能就此断绝。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慕斯寒那冰冷却肯定的话语——“去断尘山，报我的名字。”
这是唯一的希望。是她在无边绝望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雪原仿佛没有尽头。白天，惨白的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夜晚，极致的寒冷几乎要将血液和灵魂都冻结。她遇到过暴风雪，只能用微薄的灵力紧紧将谢宁护在身下，用自己单薄的后背承受着风雪的肆虐。她也遇到过雪原上游荡的冰系精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挥舞着玄鬼剑，疯狂搏杀，身上添了无数道冻伤和爪痕，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瞬间凝成殷红的冰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