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芸手术再没告诉别人,那一天,只有胜寒一个人陪着。
之芸平时身体结实,连感冒都很少得,虽然不是个小手术,可是倒很顺,人很快清醒了,一睁眼就看见胜寒近得贴着她鼻尖的笑眯眯的脸。
“我想着你就要醒了。”
“那也不带这么吓人的。”之芸声音虚弱。
胜寒大笑:“有东西吃。我刚买来的。”
胜寒往小碗里倒着粥。
之芸望着他的侧脸,他还是那样的瘦长脸,亮晶晶的眼睛,笑模笑样,胜寒不帅,可是看着就叫人从心底里觉得挺可亲的。
尽管伤口在麻药效力过去之后火辣辣地痛,之芸还是微笑起来。
“胜寒,你怎么老是这么乐呵呵的?”
“要不然怎么办?怎么着也是一辈子,笑总比哭好。”
胜寒怕之芸刚手术完不能吃过于稠的粥,小心地只倒了半碗出来,又兑上一点儿开水,把碗里的粥一勺勺喂到之芸的口中。粥稀薄,有重重的味精味,粥不好,然而魏之芸吃来还是香甜的。
之芸第二天可以下地以后,就不叫胜寒再过来了。胜寒还是每天过来陪上一会儿,又匆匆地回去。
之芸恢复得挺快,胜寒有时来,会扶着她在楼下慢慢地散步。
这两天突然有点儿降温,之芸来时没有带厚实的衣服,胜寒带来了一件军用棉衣,是他自己的,之芸穿了,套着面口袋一样,胜寒看一次笑一次。不过之芸觉得棉衣真是暖和,领口有淡淡的烟味儿。
之芸可以正常进食以后,胜寒说医院的饭菜没有味道,常从外面买了来给之芸吃。
眼巴巴地看着之芸吃,胜寒问:“尝出来没?味道熟不熟悉?”
之芸笑:“熟悉。老刘炒菜还是那样地道。”
那是他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小饭馆的特色菜。
“嗯,我跟他说是病人吃的,叫他做清淡,少放油少放盐少放味道。下回给你带汤,他答应给我特制瓦罐汤,他的门口新添了一口巨大的瓮,专门炖汤。”
等胜寒走了,之芸翻出他装菜来的那个塑料袋,上面清清楚楚的两个红字:刘记。
之芸笑想,胜寒有时候是很天真的。
刘记离医院那么远,胜寒一路拿过来,衣服上总是落了斑斑的油渍。傻乎乎的胜寒哪。
一周以后,魏之芸出院了。
袁胜寒把她和她妈妈送回乡下。
之芸妈完全不认得胜寒了,却以为胜寒是之芸的男朋友,一路上一手拉着之芸一手拉着袁胜寒,高兴得合不拢嘴,对着陌生的同行者笑着说:“他们要结婚了,我小女儿要结婚了。请你们吃糖啊!大家来喝喜酒!”
到了地方,之芸妈拉着胜寒不松手:“你什么时候跟我们小芸结婚?我给她攒了嫁妆了!到时候给你一个大红包做改口钱!”
之芸说:“妈,你让他回去吧,他明天还要上班呢。”
之芸妈说:“哦好的好的,你早点儿回去,有空来打麻将啊!”
胜寒说:“我记得,有空就来陪您打麻将。”
之芸想,妈妈糊涂了,其实也不是件坏事。
有时候,人糊涂了比明白的好,糊涂的人比明白人对生活中的不快乐有着更强的抵抗能力。
之芸到底是快乐的,为着跟胜寒的聚首,哪怕这聚首是为着一场病,为着一场伤筋动骨的手术。
过了两个月,魏之芸回南京复查,伤口恢复得挺好,医生说没有大碍了。
之芸的主治大夫是个有年纪的女士,面容严肃,其实十分和善,她一边在之芸的伤口处轻轻地检查着一边说:现在没有感觉了吧?人哪,身体上任何的器官,你若感觉到它的存在了,就是它出问题了。好的东西,有时候,无声无息地就随了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