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往事如烟
正如俗话所说,只愁生不愁养,转眼间,小小子方浩然一岁了。哈果果打算给儿子拍套周岁纪念照,方博南表达了对影楼摄影师的艺术素养极端的怀疑与极其的鄙薄,认为他们一定会把他儿子英俊的小面孔拍得平白如一张纸,还不如他自己给儿子画张画像,可惜被丈母娘一口否决,说是哪有给这么小的孩子画画像的,大大地不吉利。方博南想到丈人丈母带孩子的诸多不易,便由着果果和丈母娘两个抱着孩子去拍了一套照片,连洗带放大,花了小一千,累了一头汗。哈果果把装着儿子照片的精美水晶相框放在办公桌上,电脑的桌面也换上了儿子趴在地上头戴一顶鲜红的贝雷帽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照片,还加印了若干张豆腐干大小的,夹在钱包里,粘在小花盆儿上、抽屉上。
哈果果回单位上班之后,整个人的工作状态与心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本果果虽在名利上淡泊,可是对工作还是认真的,甚至偶尔,还是蛮热爱的,可是现在,她觉得差不离就成了,因为她的人生,有了更有意义的工作。
果果非常赞成外国人的一句话,做母亲也是一项了不起的工作。
哈果果决定要做一个最好的母亲,要让儿子成才,而且要成大才。
这个状态下的哈果果,有点儿全然忘我的意思,她身体里的那个热情的善感的小小自恋的不时泪眼蒙眬的少女哈果果渐行渐远,只徒留个躯壳,内里被伟大的澎湃的母性所充盈,鼓胀如一只热气球,随时可以驭风而行。
又逢十一长假,哈果果两口子决定,平时也挺累的,难得有个假,就在南京待着,睡睡觉,下下馆子,顺带逛逛街,也让哈爸爸哈妈妈好好休息几天。
那天,两口子说好带儿子上街。果果生孩子之后第一次想到要好好地拾掇拾掇自己,绾了发髻,斜插一支发簪,换件新衣服,正往脸上涂粉底与睫毛膏,方博南抱着扭动不止想要下地的儿子等得不耐烦,没好气地催道,快点儿吧快点儿吧,你都老娘儿们家家的了,捯饬个啥呀?
果果闻言把眉头拧起个大疙瘩,方大头你说我是什么?
老娘儿们呗,还能是啥?
不许你用这种词来说我!果果用梳子背用力敲桌子。
方博南又开始嘴贱,你不是老娘儿们你是什么?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哪?接受现实吧。哈哈哈。
果果愣了半晌,忽地一扔梳子说,哎呀,我伤心死啦!
哭开了。
方博南不以为意,继续催促,可发现果果居然不是装的,而是在真哭。
方博南有心哄一哄,可是小小子方浩然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地拉扯,嘴里“嗯嗯嗯”的,撅了小屁股在他怀里拱着,想是急着出门。方博南头发根儿痛,头也痛起来,五心烦躁,不高兴再哄劝老婆,快点儿吧快点儿吧,哭哭歪歪的,你烦不烦哪?
果果哭得哽咽难鸣,凄楚地说,哎呀——我的心都碎成一万片了。
更伏在桌上痛苦起来。
方博南非常诧异,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心的一句玩笑话会引起老婆这么大的反应。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熟男,挺了解女人的,可是女人,尤其是哈果果这个做了他老婆又做了他儿子的妈的小女人,总是叫他一天比一天更加丧失这份自信。
方博南想,女人果然来自金星。
于是他又得出一条方氏婚姻伦理定律,哪个男人胆敢说自个儿了解女人他就是个傻蛋。
不过,哈果果还是从方博南的这一句玩笑话中受益匪浅。
她得把原先的那个哈果果的灵魂给叫回来,至少,得回来一部分。
她不能到最后只做成了个母亲,却忘记了做一个女人,一个有独立灵魂的人。
于是哈果果又恢复了旧日的习惯,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每天早起十分钟,化一个淡妆。她在办公室里备了一双软底的布鞋,以便到单位以后把疲惫的双脚从漂亮而累人的高跟鞋里解放出来。
她听高雅的音乐,听歌剧,见缝插针地看小说、诗歌、戏剧,看法国和伊朗电影,中午时分到楼下去散步,在音乐喷泉边站一站停一停,看上去有点儿明媚忧伤,实际上是歇一歇脚。
并且,她开始像以前一样认真工作。
方博南暗暗地觉得果果当妈了还是不改从前的小造作,可果果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在做妈的同时做自己。
他们没想到一块儿去。
不过,男人和女人,总会有一些时候,吃不到一块儿,更还有一些时候,是想不到一块儿的。
过了没有多久,又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方博南发现,原来男人竟然也是难以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