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博南与哈果果都很意外,方家老两口并没有跟他们说要走,连方爸爸什么时候去买的票他们都不晓得。
方爸爸端着酒杯的时候,仿佛那身架子又回来了,带着一点儿悲壮的气息。方博南突地从父亲手里接过酒杯说这酒我替我爸喝了,说完也是连喝了三杯。
第二天,方博南夫妇俩送方爸爸方妈妈和方博雅到火车站,这个季节是旅游淡季,车站人不算多。方爸爸搀着老伴儿走在前头,方博雅背了一个巨大的包跟在他们后头,方博南拎着箱子走在她身边,果果稍后一点儿。她看着前头的人,真像啊他们,背影一模一样,方氏兄妹像足父亲是自然的,难得的是方老太太的动作身形也像方家的人,也难怪,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四十年,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睡觉。哈果果想会不会有一天她跟方博南也像起来,变得粗眉大眼,虎背熊腰,这念头叫人不由得要笑。方博南的动作里也带一点儿方老太太的影子,也是难怪的。她本就是他姨。他们真是一家子,走到哪里都不会丢的。
哈果果看见方博南把箱子交给父亲,跟他说着什么,方博雅愣愣地站在一边,方妈妈摇晃着过去拉着她的胳膊。
果果忽地冲上去,抢过方博雅肩上的大包,力气那样大,方博雅被她拉得趔趄了一下。
哈果果说,爸妈你们自己回去吧,小雅就留在我们这里。
从开口说话的第一秒起哈果果就知道她是会后悔的,但是她顾不上她的后悔了。
方博南叫,果果!
哈果果说不要废话了,回家再说。
他们留下方博雅后,真的是后悔了。
方博雅显而易见是得了心理疾病。
哈果果看着她,常常会想起哈萌萌,那是一段刺心的记忆,有的时候哈果果会一阵阵地恍惚,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段日子。
那个时候,夏漱石快顶不住家人的压力了,哈萌萌提出来说要不咱们就离了吧,这种日子死不成可也活不好。哈果果一向觉得姐姐哈萌萌表面柔弱温情,可以随遇而安,其实骨子里有很决绝的东西,宁折不弯。
离婚以后的哈萌萌,情绪渐渐地不对劲起来。夏漱石也很快发现了,带着她辗转各地去看病,几乎与家里断绝了来往。果果那个时候很恐慌,总以为姐姐得的是精神病,这是一种多么可怜而耻辱的病啊。可是夏漱石说那不叫精神病,是心理病,哈萌萌得的是抑郁症。或许他不过是在安慰果果。
哈果果现在每天的精神都绷得紧紧的,连柔和的五官也变得严峻起来。她跟方博南说咱们得看好她,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儿。
方博南于是请了一个小保姆来家,二十岁左右的半大孩子,帮着做做家事,顺带看着方博雅。请保姆的钱是方家老两口留下来的,他们走时留了一笔钱给哈果果。那小保姆用得并不顺心,小姑娘好玩,嘴又来得馋,把小小子的零食偷吃了不少,家务事却做得粗糙,饭菜也烧不好,果果有一次发现她竟然把菜只在水龙头下冲一冲就下锅炒了。可又没别的办法,按果果说的,现在找个好保姆比找个好领导还要难。
方博南与果果还带着方博雅去看心理医生。这种毛病,也不像头痛脑热或是五脏六腑出了问题,非药石可医,方氏夫妻一筹莫展。
这个星期,哈果果接到夏漱石的电话叫她出去吃饭。
果果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夏漱石了,刚一见面吓了她一跳,夏漱石瘦了好多,连以前那一头浓密的头发都薄了许多似的。
果果问,你怎么瘦成这样?病了吗?脸色也不大好。
夏漱石说,只是工作太忙了。我正掉头发呢果果,他说,快五十了,也许很快掉成地中海也说不定。
果果大笑说,乱讲。连你爸爸都不掉头发的,老了也是一头又厚又重的白发。
是的,夏漱石也笑起来,我也老了。
果果斩钉截铁地说,你永远也不会老的!
夏漱石问,果果你现在有话也不跟我说了吗?你小姑的事,要不是我听妈妈说,我还不知道呢。你该来找我,我可以帮着找人替她治病的。
果果说,我想来想去,最不该找的人就是你。再说,她跟你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牵扯,唉,你实在是犯不上帮她。
夏漱石说,我不是帮她,是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