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末,该回自己家的日子,车坐得顺,比平常到家早了一些,姜丹华快手快脚地做了饭,饭菜很简单,一个熟食,一个炒青菜,热了前一天剩下的汤。
姜丹华老公方耀平今晚有个饭局,饭桌上只有母子俩,格外的静。
儿子方正塞了一嘴的饭菜,慢吞吞地嚼着,偶尔飞快地抬起眼偷看一眼母亲,小小的脸上带着点儿羞惭与慌乱,吃完后,立刻进卧室安静地继续写功课。
姜丹华在厨房洗碗,洗着洗着突地走进儿子卧室,装作检视他的作业的样子,然后支棱着两只沾满了油腻的手,用胳膊夹住儿子瘦瘦的身体,用力紧了一紧,说:“儿子加油,你是最棒的!”
方正这小孩儿似乎呼出一口长气,神情轻快起来,“哼”了一声,带着一点儿八九岁小男生在母亲面前极克制的撒娇。
儿子写完了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姜丹华又带着他做了不少课外的练习,然后又督促他洗漱。儿子临上床时问:“爸爸怎么还不回来?我还想跟他玩一会儿再睡呢。”
方耀平是在儿子睡熟了之后才回家的,笼了一身的酒气,端正的脸上浮着泡沫似的一点儿平时不多见的轻浮的笑。
这一点儿笑在方耀平躺到**之后,慢慢地燃成了一团火,使他燥热不已。
姜丹华洗了澡刚在**躺下,方耀平的长腿就蹭了过来,一边哼唧着说,凉快。
姜丹华踢开他的腿,叫他:“喂,今天那位又跟我挑衅了。”
方耀平又哼唧一声,姜丹华不满地又在他的腿肚子上踢了一脚:“你知道我跟你说的是什么吗?”
方耀平的大头拱了过来,毛刺刺地贴着姜丹华薄薄的睡衣,姜丹华接着说:“就是那个徐银娣!当着我学生家长的面,揭我的儿子只得了二等奖!”
“让她揭去呗,二等奖挺好。”方耀平的手像蛇一样地游到姜丹华身上,姜丹华重重地叹了口气,热乎乎的一口气,扑到方耀平滚烫的脸上。
“世上的事情,有的时候真没有公平二字。”黑暗剥除了姜丹华身上职业的那层壳子的掩护,“徐银娣是什么角色?我们学校有名的混日子的主。当年我破格提前评了高级职称,第二年,该她评了,她懒得写教案,就抄人家的。好死不死,抄的是另一所学校同年评职称的一个老师的,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改,结果,头一轮就被查出来,罚她延迟三年评高级,丢人丢得全区都知道。平时工作也是拆烂污,课嘛随便上,校长都批过她,说她一本书一支粉笔闹革命,作业都叫学生帮着批,弄得家长投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大学那会儿就是这样,平时逃课看电影,到处玩儿,跟我们系男生、旁的系男生纠缠不休,到考试就抓瞎,死皮赖脸到处借笔记抄,考场上就想各种法子打小抄,有一回被抓了个现行,得了个零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教授给机会补考,全系的笑柄……”
“你管她干什么?”方耀平摸摸索索地,想做点儿什么,手像鼠儿似的,到处钻。
姜丹华太愤愤了,居然没有在意那小鼠儿,却将它拨开,说:“我管她干吗?是她针对我好不好?老天不长眼,这么个人,偏偏给了她一个争气的好儿子。学习那个主动啊,脑子也好,人是老成得不得了,在班上样样要逞能拿尖儿,连人家同学举手比他快都受不了。这次奥数比赛,又是一等奖,将来是很有可能学校推荐给金陵实验中学优录的。我只可怜我的儿子,工夫也没少花,可是……是个老实孩子啊,没有人家那么活泛,凡事不争不求,跟我一样,你在听吗?”
那只鼠儿疲了似的,动一动又歇一歇,方耀平含含糊糊地答:“你这个人,就是太好强!你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徒然让自己活得累!”
姜丹华因为上一周在娘家刚跟老父亲冲突一场,又受了方耀平这几句话,鼻腔里涌进一股酸楚:“没有人了解我的心思,我爸,还有你,都不了解我。只有我一个人,永远是孤军奋战。”
方耀平奋力地翻了个身,鼠儿也彻底歇着了:“什么孤军奋战?我看你在娘家过得挺享受的,就只带一带儿子,我们儿子又不叫你操心。”
“我跟你说吧,哪个孩子不叫人操心,各有各的操心罢了,我的操心你怎么会明白?”姜丹华说。
我明白得很,方耀平说,你不就是觉得儿子还不够给你争脸吗?也别太走火入魔了。
姜丹华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也奋力地翻了个身,并用力往床边挪挪蹭蹭。
方耀平想,没有人比姜丹华更懂得扫人的兴了。她也真是不容易,一门心思扑在儿子的教育上。但是,她好像有一双被诅咒了的手,触到哪里,哪里就失了颜色。
一念怨一念怜的,在方耀平的心里搅成一锅烂糨糊。
天冷了,天又暖了,又梅雨了,湿漉漉绿汪汪的。
又是酷暑了。
杨柳的儿子苏炜诚磕磕绊绊地上了三年级。
新学期,苏炜诚交给老师一纸申请,是杨柳交给他的,请老师将他成绩册上与学校花名册上的名字改了。
现在,他有了个新名字。
叫苏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