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
“只是我又不甘心,我曹家的大业,本该……本该由仓舒来承袭啊。”
“但仓舒已经不在了。”
“难道丕儿、彰儿、植儿就不能努力上进,成为仓舒那样的人吗?”
“司空大人是说——在子桓兄弟三人之中,谁能成为仓舒那样的人,谁就可以承袭曹家的大业。”
“正是。”
甄宓听着,默默然无语,心中想,如此一来,曹丕、曹彰、曹植兄弟定将陷于残酷的争斗之中。
“或许我的这个想法对于丕儿他们来说,是过于残酷了。但是为了曹家的大业,我只能如此,这便是成大业者必须付出的代价。”曹操带着些无奈,却又异常坚定地说道。
甄宓的心中忽地一颤,眼前仿佛出现了曹植的面容。
啊,植弟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也要陷入那无比残酷的争斗之中吗?
植弟虽然才华过人,却又过于任性,缺少心机,怎么会是曹丕的对手?一旦他争斗失败,又将怎样生存下去……
“宓儿,这些话,我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的。却不知……却不知为何对你说了出来……”曹操说着,陡然停下话头,怔怔地望着甄宓。
她就在我的眼前,就在我的眼前,只要我一伸出手,就得到她了……不,不!我这一伸出手,就再也不能面对丕儿了。
此时此刻,我绝不能和丕儿闹出了什么事,绝不能!
孔融那帮混蛋,还有宫中的那个皇帝,正盼着我曹家闹出些事来,好让他们趁机作乱。
对我来说,宓儿虽是近在眼前,其实却是远在天边,远在天边啊……曹操心中一阵痛楚,不觉闭上了双目。
“司空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甄宓问着,竭力让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一切自有上天注定,植弟的命运如何,用不着我去担忧。
“我有三件事情要告诉你。”曹操睁开眼睛说道,他已镇定如常,神态安然。
“是哪三件?”
“我虽然不喜欢丕儿,但心里却盼着他能努力上进,成为仓舒那样的人。这样,我就可以早些让你快乐起来。你呢,也该好好帮助丕儿,时时提醒他,让他尊崇圣贤的遗训,以光明正大的手段来显示他的聪明才智,争得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古往今来,谁在争夺父辈的“大业”中使出了光明正大的手段,谁就是失败者。司空大人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甄宓心中冷笑着,口中道:“司空大人的吩咐,孩儿自当记在心中。”
司空大人的这番言语,倒不失为父子情深。只是我若听从了司空大人的话,岂不是……岂不是陷在了他们曹家的争夺之中?不,我决不能陷在他们曹家的争夺之中。否则,我将无法保持心中的那份安静……甄宓的心绪又纷乱起来。
“宓儿,你要相信,在关乎曹家大业的承袭之事上,我绝不会以私心喜恶来做定夺。不论是丕儿还是植儿,我都一样看重,决无偏袒。”曹操见甄宓不作声,忙又说道。
“司空大人好像还有一件事没有吩咐吧?”甄宓问道。她忽然感到有一种沉重无比的力量压了过来,使她无法在亭中待下去。
“这第三件事,十分要紧。仓舒早亡,未及婚配。我不愿仓舒一个人待在地府中。听说你兄长有一个女儿未及十岁,便已去世。我想让甄氏亡女与仓舒合葬,也算是为仓舒尽了一番心意。”
“司空大人这番话,应该告诉我的兄长。”
“我不愿见你甄家的人。或许是上天让甄家的福运都落到了你一人身上,使你的几位兄长才智太过平庸,为官又贪求无厌,缺失甚多。如果是旁人,我早就将他们治了重罪。可是我不想让你为此忧心,对他们的缺失也就容忍了。但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让你的兄长担当朝中重任,只会给他们一些十分荣耀的虚衔。让甄氏之女与仓舒合葬,其实是给你的兄长加上虚衔找到一个合适的名目。我的这番苦心,你应该明白。”
我当然明白。如果我不对司空大人的关切感激涕零,如果我竟敢违背司空大人的意愿,甄家的人就将受到最严厉的处罚!甄宓心中冰冷,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笑意:“司空大人的好意,我全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曹操说着,手中的羽扇向亭外挥了一下。
甄宓弯腰行了一礼,向亭外退去——司空大人啊司空大人,你既然使出了这般恩威并用的权谋手段,又何必在我面前妄说什么誓愿?
我居然差一点相信了你,相信你是个非同寻常的男人。
其实你费了这么多苦心,无非是让我顺从你的意愿活下去罢了。
在你面前,我连桃花夫人也做不到,桃花夫人还能使心中保持一份安静,哪怕那是死水一样的安静呢。可是我却不能,我必须听从你的吩咐。我必须成为曹丕的贤妻,必须成为曹植的贤嫂,必须成为你想看到的那个样子……
不,我真要忍受这样的日子,永远忍受下去吗?
既然我注定无法保持心中的那份安静,何妨去努力争夺,争夺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可是,那属于我的一切是什么呢?我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了,再也夺不回来。
是曹家使我失去了一切,我又为什么要做曹家的贤妻,为什么要做曹家的贤嫂?
我难道不能报复曹家吗?我难道不能让司空大人的一番谋划成了泡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