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因为天命吗?”
“我曹家平定中原,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德配天地,难道还能称臣于汉室吗?”
“丞相大人身为朝廷辅佐之臣,平定中原,乃是职责所在,怎么能以此作为代汉的理由呢?”
“混账……你……你怎么能如此……如此……”曹操震怒至极,无法完整地将话说出。
“其实我曹家代汉,只有一个理由。”曹植仍是十分平静地说着。
“什么理由?”
“只是因为‘私利’二字罢了。”
“胡说……胡说!我曹家代汉,乃是为了平定天下,安抚万民……”
“难道我曹家作为汉室臣子,就不能平定天下,安抚万民吗?”
“为臣者,功高震主,必遭大忌。我曹家若不代汉,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曹家既能代汉,旁人就不能代曹吗?”
“只要我曹家牢牢握住权柄,谁人能代?”
“我曹家以私利代汉,就只能以利害之术来治理天下,势必使利害之术大行于世,天下的智谋之士千千万万,若俱以利害之术来谋我曹家,只怕我曹家防不胜防,永无宁日。”
曹操听着,不觉怔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植儿你有这样的见识,倒是出乎孤王的意料。只是……只是依植儿之见,当如何治理天下?”
“当以仁孝之心治理天下。”
“仁孝?”曹操苦笑了,“植儿太……太过天真了。这仁孝二字,不过是古人的……古人的梦想而已。历代何曾有过以仁孝治天下的时候?这仁孝之道,只是智者用以抚慰下民的权谋之术而已。”
“难道周公也不曾以仁孝之术治理天下吗?”
“周公如果真是那么仁孝,就不会发生诛杀管叔、流放蔡叔这等兄弟相残的事情。”
“但周公至少有一件事情可称大仁大孝。”
“哪一件事?”
“周公执掌朝政,却并未借此机会培植他儿子的势力,更未让他的儿子去篡夺成王的大位?”
“住口!你……你竟然说……说出了‘篡夺’二字。”
“就算孩儿不说这‘篡夺’二字,后世之人也会说出。”
“孤王的每一座城池,每一寸土地,都是自己打出来的,何曾从汉室得到一分一毫的好处,这‘篡夺’二字,不得加在我曹家身上?”曹操激动地叫道。
“挟天子以令诸侯,难道不是好处?如果丞相大人不是汉室的丞相,当初荀彧这等智谋之士会投奔丞相大人吗?假若丞相大人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能得到荀彧这等智谋之士,也能够如此顺利地平定中原吗?”
“你……”曹操怒极反笑,“你……你居然是我曹家的子孙,倒是一件怪事。”
“正因为孩儿是曹家子孙,才会……才会如此。如果丞相大人没有代汉之念,完全能够成为周公那样的至贤之臣。”
“不,你不明白,在当今之世,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成为周公。”
“有一人可以成为真正的周公。”
“谁?”
“荀彧。”
“他么,也许是真心想成为周公,就像孤王当初真心想成为周公一样。可是,可是荀彧若处在了孤王的位置上,他就绝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周公。”
真是这样吗?曹植心中一震,随即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你居然不信孤王的话。”曹操悲哀地说着,“植儿,孤王不得不告诉你,曹家大业没有落在你的手中,的确是孤王的大幸。”
曹植默然无语,只觉心底里似有一团火焰猛烈地燃烧起来,几乎把他整个人都要烧着了——丞相大人,你只知道你的不幸和大幸,却从未想过旁人的不幸。
有多少无辜之人只在你的一念之间便是身首异处。
难道在丞相大人的眼中,旁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吗……
曹植再也无法待下去了,向父亲深施一礼:“孩儿该走了。”
曹操一声不语,只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