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让郭纬觉得心里酸酸的,却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太子,只有跟着欷歔不止。
婚后几个月了,可太子就是忘不了素儿!唉!
隔着宫墙,一处殿宇的檐头横空而出,李弘问道:“彼处就是常说的掖庭?”
郭纬点了点头。
“你陪本宫去看看如何?”
平日里,内侍省绝不许轻易进入掖庭,否则是要治罪的,郭纬有些为难。可这是太子的旨意,他只有硬着头皮去通禀。
掖庭令闻讯,仓皇出来迎接。李弘道:“本宫今日无事,想到掖庭看看,你且在前面带路。”
掖庭内道路曲折,依照宫女,被打入冷宫思过的皇妃、公主和没入后院苦力的臣僚妇人等级,造了大小不同的建筑群落。
当他们来到一座朱漆大门的屋宇前时,掖庭令显得很紧张,说话也不顺畅了:“殿下!此处还是不看了吧!微臣带殿下去别处看看。”
“这是为何?”
“这……”掖庭令眼见得脸色苍白了。
“莫非你有藏娇之嫌,若是如此,本宫要治你藏匿之罪。”
掖庭令“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微臣何来胆量掖庭藏娇,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只是天后有旨,这屋里的人不许任何人见。”
他这一说,李弘越发地感到稀奇:“你老实说,室内关着何人,本宫可免你无罪。若是隐匿真情,本宫今天就要了你的性命!”说着,他对身后跟着的郭纬喊道,“传羽林卫!”
掖庭令十分惊恐,忙道:“殿下息怒,微臣不敢隐瞒。此处关押者,乃已废萧淑妃的两个女儿义阳、宣城公主。”
李弘“哦”了一声,心想这不是本宫的姐姐么,遂道:“打开门,本宫进去看看。”
“殿下!这……”
李弘不再多说,又要郭纬宣羽林卫,掖庭令只好打开门,只觉一股“腐气”扑面而来。院内杂草丛生,尘埃遍地,许久不曾打扫了。两位消瘦而又不修面容的女子倚门而坐,绝望地看着天空,眼里早已没有了眼泪。那个大一点的大概就义阳公主了,见头顶有白云,痴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消失在屋后,才憨憨地笑道:“又走了……又走了……”
小一点的该是宣城公主,可那蓬头垢面的样子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
李弘的眼睛迅速潮湿,同是父皇的儿女,为何命运竟如天壤?为何上辈的恩怨要儿女来承担。他忽然觉得母后很可怕,她杀了她们的母亲尚不解恨,还要将她的女儿囚禁在冷宫,终年不见天日。李弘的心隐隐疼痛,他轻轻走上前去,试图牵起两位姐姐的衣袖,却让她们一脸的惊恐,趴在地上一个劲地喊:“大人饶命……”
郭纬上前道:“二位公主不必惊惧,当朝太子殿下来看望你们了。”
“太子殿下?哦!你是李忠皇兄么?”
郭纬介绍道:“他是李弘太子殿下。”
“李弘?没听说过。”
李弘忍着一眶泪水道:“二位皇姐受苦了。”
只这一句话,催开了义阳、宣城公主心头的酸楚,她们一时无言,只是抱头痛哭不止。郭纬要上前劝解,被李弘拦住了:“让她们哭吧,把这些年的委屈哭出来会好些。”
哭过痛过之后,她们清醒了,擦去眼角的泪水向太子施了一礼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此处非殿下可来之处,还请殿下离开。”
当她们得知当朝太子乃武曌亲生,她们的李忠哥哥早已不在人世时,不仅绝望,更是警醒,她们最担心的是这次探视会给她们带来杀身之祸。
临别时,李弘留下一句话:“本宫要救两位姐姐出去。”
第二天,李弘来到宣政殿,恰逢父皇和母后都在,他将两位公主的遭际如实禀奏,说她们均是大唐贵胄,为何要过那种非人的生活?李弘已发现了武曌的不悦,但他已经顾不了母亲的情绪:“身为大唐公主,年近三十而不能婚嫁,整日囚于冷宫,岂非残酷无情?儿臣请求父皇、母后早日诏命两位公主出掖庭,择定吉日婚嫁。”
“唉!你不要说了,朕……”不等李弘说完,李治已凄然泪下,“朕对不起她们……”他似乎忘记身边还坐着一位曾将她们母亲断了手臂的武曌,而对往日的一切追悔不已。可等他的情绪渐渐平伏下来,心里就忐忑不安,担心武曌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是的!李弘看得清清楚楚,在父皇忏悔的当儿,武曌的那双丹凤眼在结冰,在喷火。然而当李治抬头的时候,那一切顿然消失,代之而来的是莞尔一笑。那笑,很温暖也很温情:“陛下何须落泪?既是两位公主到了婚嫁年龄,自然不能养在掖庭了。”
李治没有想到,武曌对昔日情敌的女儿会如此宽宏,然而,他继之就释怀了。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也许她的心被李弘的诉说泡软了。可就在这时,他听武曌说道:“恰本宫殿外值守者无妻,就赐予彼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