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老口中的“好苗子”便是有这般气象的人,五十年都难得一出的人才,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想找到这般心境和资质的,真如大海捞金。严格来说,广安在这个标准面前,也只能算勉勉强强。
北冥各门派大比也是五十年一次,方长老想要天回宗一直立于不败之地,这么多年来,他可下了不少苦工。虽说天回宗名声在外,许多人慕名而来,但在中洲和偏远之地,天回宗并非他们的首选,所以总会偶尔有那么好些个,占据了百名榜,把天回宗培养的子弟给挤了下去。
“只盼这回历练弟子下山后,能有点长进吧。”方长老翻着弟子名册。皱着眉头想道。
几天后,细雨如酥,新一批的历练弟子是时候该下山了。自从进了天回宗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天回宗的地盘,一大早就聚集在山门前空地的弟子们,哪怕等到快黄昏日落了,仍是显得精神奕奕。
但有些人却耐不住,心思圆滑的凑到带队师兄跟前嘀咕道:“容萃师兄,这是在历练前考验我们吗?”
被唤做容萃师兄的修者,面容温和,是个好相处的人,修为也足以应对大部分麻烦,之所以还要有个带队长老,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也算是天回宗的传统了。
只是带队长老再怎么是个摆设,也不至于连一面都不露吧。容萃心里头也是颇为纳闷,直到一只慢吞吞扇着小翅膀飞来的纸鹤,冒着细雨而来,晃悠了几圈,才落在了容萃的肩头。
是传讯用的纸鹤。
容萃认出来后,将纸鹤展开,上面所书寥寥,容萃阅毕,不由摇了摇头,看来这回的带队长老是位寡言少语的,也罢,等了这么久,再不走,这些师弟师妹们就该抱怨了。
容萃运起灵气往四周喊了一声,方才还分散在四处的师弟师妹们,迅速地集合了起来,响亮整齐地应和了一声。
“见过容萃师兄!”
“走吧,先下山去玄灵镇,容璨师姐正在客栈等着你们。”
容萃大方应下,并将落脚地方告知他们,这些被闷久的弟子们如幼兽出笼,新奇又激动地朝山脚奔去。
见没有落后的,容萃便稍稍放慢脚步,对着临时进来的广安道:“若谨师叔,因你是第一次下山历练,所以有什么不明白之事,大可问我,容萃知无不言。”
广安再怎么不善交际,也不能无视容萃表现出的善意,他略一点头:“多谢。”
“若谨师叔客气了,我可是一直都对无离师叔祖甚是向往,你是他老人家的弟子,容萃怎敢懈怠。”容萃说罢,脸上漫起了笑意。
广安心想果不其然,又是一个自家师尊的崇拜者。
有着一个崇拜者遍地都是的师尊,总有人出来质疑广安的实力,质疑他根本不配做无离道君的弟子,难得遇到一个心平气和和他聊天的,实在少见。
广安佩服容萃这般为人处世,接人待物如沐春风,说话得体滴水不漏。和他闲聊竟没有无话可说的时候,于是沉默居多的广安竟也打开了话匣子。
“敢问若谨师叔,无离道君又闭关了吗?最近很少见到他老人家啊。”容萃脸上满是可惜。
广安心底默默回答:不,他就是我们这次的带队长老。但这好像还不能说吧,说出来怕被师尊磋磨一顿的预感绝对不是错觉。
广安只好转移话题:“师尊啊,他就是不爱出门。”
“那真的很遗憾。”容萃果然体贴,并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聊起了其他。
广安不由伸手轻搓了搓挂在腰间的玉坠,神游天外。
他想起了前夜与师尊的交谈。
几月之前他一举筑基,着实是震撼了不少同龄人,但过了许久,他的修为再无寸进。
夜里打坐更是无法保持心静,焦躁难安,一闭上眼,总会想起当年鲜血飞溅在他脸上的触觉——温热的血珠转瞬便凉了,就像他的父母前一刻还是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对着他和弟弟微笑,下一刻便是死不瞑目。
越想越多,广安运气凝神之时更是险些走火入魔。
幸好师尊察觉后,及时赶来,否则他就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了。
云梦山,乌云遮住了挥洒的月光,而这间屋子却是刚刚度过了最惊险的一刻。
“师尊……”广安仿佛是劫后余生,声音游离无力,见到慕戎那一刹,心不知不觉安定了下来。
“若谨,你是时候该下山了。”慕戎在试了广安的修为后,直言道。从一开始,广安的心结就没解开过,修为微浅之时还看不出什么征兆,但修为上来后,就遮不住了。
“三日后,有一批新晋筑基期不久的门内弟子去历练,你就跟着他们下山吧。我是他们的带队长老,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流风秘境,这样你的修为或许还能更上一层。”
“多谢师尊……”广安顾不上去整理略微凌乱的衣衫,直接跪了下来,脑袋昏昏涨涨,却掷地有声,“等他日大仇得报,弟子必为师尊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免了,你师尊我根本就用不上马。”慕戎见他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忙打断广安,“再说下去,那只臭脾气的鹤指不定要飞过来啄我了。”
广安忍不住轻笑了下,师尊口中那只臭脾气的鹤,还不是师尊自己惯的。
“至于你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我也不想多问,如果你想说,我也不介意。”慕戎抛下这么一句话,眨眨眼,正故作要潇洒地离去时,却被广安出声喊住了。
“师尊!”广安忽然出声,“如果师尊不介意,弟子很想说一说。”
慕戎回过头,见广安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眼底透着的悲伤都快要溢出来。
“我的本名是慕容安,乃是北冥西梁慕容家的长子,父母双亲之外,还有一个弟弟慕容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