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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阵秋风吹过,已是寒意袭人。
卞夫人立在后堂的石阶上,怔怔地望着庭院中的一丛**。
风中的**枝叶憔悴,花瓣亦是枯萎卷曲,曾有过的明丽之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年的秋风怎么如此严酷,竟早早把**吹成了这个样子?唉!如今我也如同这**一样,只剩下些憔悴了。卞夫人心中的苦涩之意直涌了上来,怎么也压不下去。
一阵脚步声响起,惊飞了庭院中的几只麻雀。
卞夫人脸上透出的苦涩之意顿时一扫而空,现出庄严肃穆的神情。
曹植身穿单薄的玄色衣袍,脸色青白,眼圈发黑,脚步虚浮地走到了石阶下。
啊,这就是我那清秀聪明,心地仁厚的植儿吗?卞夫人直瞪瞪地望着儿子,心中如针刺一般疼痛。
“孩儿见过母亲。”曹植跪下行以大礼。
卞夫人紧咬着嘴唇,一声不语。
“孩儿见过母亲。”曹植又是行了一礼。
卞夫人仍是一声不语,仍然是直瞪瞪地望着儿子。
曹植不再行礼,却也不敢站起身来。
“逆子!”卞夫人猛地怒喝了一声。
曹植默不作声,心想如今我不仅是父亲眼中的逆子,也是母亲眼中的逆子了。
“逆子!你说,你说!你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卞夫人恨恨地问道。
曹植依然是默不作声,心想如今我又能干什么呢?
“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把丞相大人叮嘱的话全忘在了脑后。你文也不学,武也不习,竟然和夏侯家的孩子争风吃醋,成天围着一个酒家贱妇闹腾……”
“她不是一个贱妇。她是一个女孩儿,好女孩儿!”曹植抬起头,大声说道。
“啊,你还敢顶嘴!你,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卞夫人指着曹植,浑身颤抖。
曹植垂下头,心中懊悔不已——我这是怎么啦?我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无论母亲怎么说我,我也不反驳吗?可是我又为什么要反驳母亲呢?母亲虽然不能知晓我的心意,却也在日夜为我担忧,害怕我出了什么事情啊。我不听父母之言,已是不孝,又怎么能惹得母亲如此气恼呢?
“你这么闹腾,是不是要把那个酒家贱妇收进府来?”卞夫人强压着心中的怒气,一边问一边在心中想着——
如果植儿是真心迷恋那个酒家贱妇,并因此忘了甄宓,倒不是一件坏事。
曹植听着母亲的话,先是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混账!你既然不想要那个酒家贱妇,又为何天天往什么‘柳下’酒肆中去呢?”卞夫人厉声问道。
曹植又是默不作声,心想我不往“柳下”酒肆中去,又能往哪里去呢?
“我听说,你天天在‘柳下’酒肆中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方士剑客喝酒,常常喝得烂醉如泥。”卞夫人又问道。
曹植还是默不作声——我真能天天乱醉如泥,倒也好了。可我醉不了啊,怎么也醉不了。
“你难道不知,那些方士都是靠着一张嘴大言欺人的骗子吗?你难道不知,那些剑客都是恃力不法的恶徒吗?你是堂堂的丞相府三公子,怎么能与那些下贱之人混闹在一起呢?你,你这个样子,还像是一个丞相府的公子吗?”卞夫人痛心地说着。
我并不愿意做一个丞相府的公子,我并不愿意!曹植在心中呼喊着,也只能在心中呼喊着。
“若是丞相大人还在邺城,见了你这个样子,只怕会……只怕会气出病来。”卞夫人说道。
丞相大人已经将我视为逆子,哪里会为我生气呢?曹植在心中悲哀地说着。
“你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卞夫人大声问着。
曹植无法回答,只能默不作声,只能更低地垂着头。
“你为什么不回答!”卞夫人更大声地问着。
“孩儿不孝,孩儿不孝……”曹植的回答低不可闻。
“啊,你还知道不孝,你还知道……”卞夫人眼圈红红,声音柔和下来,“为娘知道,我儿受了委屈。丞相大人他不该把我儿当众赶下了正堂,丞相大人也不该不许我儿从军。可越是这样,我儿就越是要争气啊。丞相大人其实是喜欢我儿的。我儿只要不这么任性,不这么赌气,丞相大人很快就会让我儿去做大事的。我儿文武双全,聪明仁孝,也定能做出番名扬天下的大事。”
不,丞相大人决不会让我做任何大事,我也做不来丞相大人眼中的大事。曹植在心中痛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