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舒!仓舒……”曹彰、曹植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曹丕心中陡然一阵刺痛,眼中灼热,盈满了泪水——我为什么要恨仓舒?他虽与我不是一母所生,却也和我毫无怨仇啊,平日里他对我十分敬重,绝无半点失礼之处。我以前实在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3
阵风忽至,阴云渐渐裂开,日光不时从云缝中漏下来,使得地上忽明忽暗,变幻无常。
司空府中的后堂帘幕低垂,沉寂无声。
卞夫人恍若游魂,在阴暗的后堂上走来走去。她看上去年在四十上下,额上眼角虽已布满皱纹,但并未显出苍老之态,反倒衬出一种别致的风韵,令人忍不住去猜想她年轻时惊人的美丽。
后堂十分宽敞,在高大的屏风前铺着丈余见方的芦席,席上放置着一架黑漆案几,案几上摆着一张七弦古琴。
卞夫人绕席走着,神情忽忧忽喜,忽又露出恐惧之色。
哗啦——堂外发出了一声轻响。
卞夫人身子一颤,厉声喝道:“谁?”
堂外无人回答,只听得见风吹帘幕发出的呼啦啦声响。
卞夫人扑到堂前,撩开帘幕,向外看去。
后堂外空无一人,庭院里惟有几丛花树在阵风中摇曳着,其中一丛花树旁歪倒着一柄竹枝扫帚。
“原来只是一把扫帚倒了。”卞夫人自言自语着,放下帘幕,退至席旁,又徘徊起来。
日光再次被阴云遮住,阴暗的堂上仿佛升起了烟雾,昏茫茫似幽冥地府一般。卞夫人猛地停下脚步,喃喃道:“没有人的。所有的人都让我打发了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敢进来。”
她口中说着,却仍是不放心地四下看了看,然后缓缓蹲下身,轻轻将芦席卷开一角,用镇石压住。
席下是尺余见方的陶砖,一块块紧密相连,拼合成平坦的地面。
卞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费力地揭开了一块陶砖。
砖下现出一个小坑,坑中平放着一枚长约六寸的木头小人。
卞夫人双手颤抖着,将木头小人从坑中拿出。
木头小人的胸上包着黄绢,上面写着醒目的两个血红小字——仓舒。
在仓舒二字上,密密插着十余根铁针。
卞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苍白,仰望着屋顶低声道:“老天爷,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啊。我卞氏本是良善之人,并未想着要咒死仓舒。只是……只是司空大人他……他长幼不分,对仓舒太过偏心,竟要将大业许给仓舒。常言道,母以子贵,一旦仓舒尊贵起来,我这正室夫人的名分就保不住啊。我丢了名分倒也没什么,可我的丕儿、彰儿、植儿该怎么办啊。仓舒的母亲生得花容月貌,肚中却藏着蛇蝎心肠,她一旦得势,定会将我母子置于死地。可怜我一个女流之辈毫无势力,容颜也难比从前,无法让司空大人回心转意。无奈之下,我只能……只能这么诅咒仓舒……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护我自己的儿子。如果这是……这是罪孽的话,老天爷要惩罚下来就罚我一个人好了,千万不要为难我的丕儿、彰儿、植儿,他们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毫不知情啊。”
阴暗的堂中回旋着卞夫人的声音,嗡嗡似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是谁?”卞夫人惊恐地叫了一声。
无人回答,堂上依旧只有风吹帘幕的呼啦啦声音。
“没有人的,没有人的。”卞夫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将木头小人上的铁针取下,解开黄绢。
“老天爷,你做好事就做到底吧。仓舒虽然走了,可是司空府中仍有妖魔作祟啊。”卞夫人说着,把写有“仓舒”二字的黄绢藏到怀中,然后从袖中抖出了另一块黄绢。
那块黄绢上一样写着血红的两个小字——甄宓。
“司空大人到现在还忘不了这个贱人,还时时在念叨着她。可是这个贱人偏偏和丕儿在一起,偏偏把丕儿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连植儿见了她也不自在。这……这……这太可怕了。长此下去,他们父子兄弟之间,非闹出些事来不可。丕儿、植儿都是我的**,绝不能出什么事啊。老天爷,你就做做好事,把这贱人收走了吧,收走了吧!”卞夫人虔诚地说着,又将黄绢包在木头小人的胸上,接着把一枚枚铁针牢牢扎在“甄宓”二字上。
宽敞的后堂上虽然垂着帘幕,但并不太热,不时有凉爽的阵风从帘缝中吹进来,然而卞夫人却是大汗淋漓,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脸色也是白中发青,似刚刚大病过一场。
卞夫人再次四下里看了看之后,小心翼翼地将木头小人放进土坑中,把陶砖盖好,最后展开芦席,一切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老天爷啊,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也没有害人之心,我只想保住我应该得到的一切,只想保护好我的儿子。”卞夫人低声说着,盘腿坐到黑漆案几之前,手抚琴弦,欲弹又罢。
司空大人若是知道我在这个时候弹琴,定然生气。卞夫人想着,站起身,再一次绕着座席徘徊起来。
忽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直向堂上逼过来。
是谁,竟敢不听我的吩咐,擅闯后堂?卞夫人心中大怒,疾步走到堂前,呼地掀开了帘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