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蕖强撑着辩解:“现在不是谁担责任的问题,当下应当将这问题解决掉。是换鲢鱼,还是海鱼,或者其他菜。”
就在此时,又有侍女来催菜,语气里带着三分责备。
“哼,这宴席你是搞砸了,你等着瞧,秦嬷嬷定不会给你好果子!”于氏虽有意刁难,但也不敢不报,一路小跑着去了。
沈芙蕖扫过手边的食材,一眼瞥见了用来提神解渴的茶水,以及为制作甜品备下的去核梅干。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
第42章
“阿虞!”沈芙蕖声音急促却不容置疑,“你去找一些汤盅来,要小号白瓷的。大双,你把这些米饭迅速打散,每个盅底铺上薄薄一层!切记,小半勺即可,不能超过汤盅的五分之一!小双将这些梅干每颗切成细丝,撒在上面。”
“明白,掌柜的!”手下人虽不明所以,但见她神色凛然,立刻依言而动。
自己人的好处此刻便显现出来,无论沈芙蕖作何决定,他们都毫不犹豫,必定大力支持。
沈芙蕖亲自执起大茶壶,将温热清亮的茶水冲入每一个放了饭和梅干的汤盅里,茶水恰好漫过米饭,茶香与米香瞬间融合。
最后,每盏中间再放上一小颗盐渍紫苏梅干。
这是茶泡饭。
从前,沈芙蕖在暑热天气感到食欲不振时,便用热热的绿茶泡一碗冷米饭,再来一小碟咸菜,不但不会感觉寡淡,反而觉得特别爽口。
在汴京城里,寻常贩夫走卒、忙碌商贾为图快捷省事,也惯用肉羹、菜汤,或者只是白开水,泡上冷饭囫囵吃下,这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市井吃法,却难登大雅之堂。
而汴京时兴的饮茶之风,自以点茶为尚。需将团茶研成细末,注水调膏,击拂起沫,茶汤浓醇丰腴,沫饽绵密。若以此般浓酽之茶浇饭,不免涩口黏腻,算不得美味。
可沈芙蕖素日习惯冲泡散茶,今日恰巧备下的一大壶澄澈茶汤,竟在此时派上了意想不到的用场。
“立刻传上去!就说是……宴席过半,后厨特奉上梅花清茗泡饭一盏,给诸位贵人清口解腻,以备稍后品尝主菜!”
这道命令下得又快又急,一道本不存在于菜单上的菜式,在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诞生了。
当侍女们端着那清雅的小盅再次鱼贯而入时,果然引起了宾客的好奇。
只见白瓷盅内,浅褐色的茶汤清澈见底,其中沉浮着莹白的饭粒、紫红的梅干细丝,看着便觉清爽。
“咦?这是何物?倒是新奇。”一位夫人笑道。
正觉菜肴丰腴,需要缓一缓的客人们尝了一口。
温热的茶汤裹着微酸的梅干和清香的米饭涌入喉中,方才所有厚重油腻的口感瞬间被涤荡一空,只剩下满口的清爽与回甘。
“妙啊!酸甜清口,正当时宜!好吃的!”赵清晏又夸赞了一番。
陆却叹气,吃什么都堵不住他的嘴。
陆夫人看过菜单,并没有什么梅花清茗泡饭,可见席间气氛因这道意外之食而再度活跃起来,宾客皆称许有加,心中那点因主菜延迟而生的不快也暂且压下,反而觉得面上有光。
茶泡饭虽暂时稳住了前厅的场面,却终究拖不了太久。
就在沈芙蕖心焦如焚的等待中,管家秦嬷嬷终于到了。
秦嬷嬷仪态威严,面色沉肃如霜,一开口,便令整个后厨的空气都为凝固:“夫人既点名要吃鳜鱼,那席上就必须是鳜鱼。什么鲈鱼、黄鱼、鲢鱼……纵是王母娘娘瑶池中的仙鱼,也一概不行。”
程虞觉得这秦嬷嬷不可理喻,难道鱼坏了,还非得端上去?这不是上赶子找死吗?
于是颤声哀求:“嬷嬷明鉴!这……这真的与我们无关!这鱼都已发酵变味,怕不是坏了七八日了,我们怎敢用不鲜的食材欺瞒夫人?”
“小姑娘,你怎么说话呢?”于氏在一旁冷冷接口,“库房上了两道锁,钥匙可都在你们手里攥着。难不成,还是我故意将这鱼给捂坏了不成?”
沈芙蕖听到这里,先前种种疑虑骤然贯通。原来这场宴席,从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
她若不做这鳜鱼,便是当场忤逆陆夫人,立刻就要遭殃。
可她若硬着头皮做了,便是以次充好,事后更难逃重罚。
进退皆是无路。
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何时何事上,得罪了这位深宅中的贵人?
秦嬷嬷是陆府多年的管家,也代表着陆夫人本人的意思:“今日这宴,请的是崔家娘子,坐的是韩家官人,满汴京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都看着。不瞒你说,夫人已夸下海口,在座的都是冲这鳜鱼来的,此刻换成旁的,你让夫人的脸往哪儿搁?让陆府的脸往哪儿搁?”
“至于这鱼是怎么坏的……”秦嬷嬷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紧锁的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