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张明泽聊完自己的想法之后陈千放下手机，从床上坐起来，这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阿尔山的初雪悄悄降临，细密的雪花逐渐压在竹斋的那圈竹子上。
她感受到一点凉意，将窗帘掀开一角，发现楼下院子里竟然在飘雪，雪下得稀疏，却足够将竹斋的黛瓦覆上一层薄薄的霜。白玉兰扫雪专注，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响规律而清晰，与山林间的寂静融在一起。
昨天有一面之缘的那个二楼的短发女生，也在院子里帮忙。
“这么早吗…这里比赤峰下雪还要早。”陈千感叹了一句，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冷的她打了个寒战，她才想到自己着急出来，没有带羽绒服，只有一件还算厚的双面冲锋衣勉强御寒。
算了，先将就着穿。
陈千想着，就从行李里把那身衣服掏出来套在了身上，鼓鼓囊囊的也不在乎美不美漂不漂亮了，把自己包的只露出一张小脸。屋里一股烟味，她打开窗准备通通风，换换心情。
几乎是窗户被推开发出“吱呀”轻响的同一瞬间，楼下正在拂拭竹叶上积雪的白玉兰，像是后背长了眼睛，动作自然地转过头，准确地望向了二楼陈千的窗口。
四目相对。隔着飘舞的雪粉和清冷的空气。
白玉兰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知道她醒了。她将长长的竹帚轻轻立在雪堆旁，拍了拍手上沾的雪沫，朝着陈千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很淡，像融化在雪水里的月光，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暖意。
“早啊，陈千。”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上来，“山里冷，别在窗口吹太久风。”她抬手指了指正屋客堂的方向，“这边不比镇上，没有卖早餐的铺子。我早上熬了点小米粥，蒸了花卷，给你留了一份在灶上温着，下来吃点吗？”
吃饭？
不提还好，白玉兰一提，陈千顿觉胃里一阵翻涌，从昨天到现在她更是水米一滴未进，胃里酸涩的不行，有一种呕吐感，让人恶心。
是该吃饭了，再不吃点东西，别说应对接下来的麻烦，恐怕自己先要倒下了。陈千想着，她扶着窗框，冷空气灌入肺腑，冲淡了室内的沉闷与隔夜倦意。她应了一声：“谢谢白老板，我这就下来。”
关上窗，她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眼神比昨日下火车时清亮了些。脚底的伤经过一夜休整，刺痛转为闷胀的钝痛，踩地时仍需小心将重心放在前脚掌。她将白玉兰给的创可贴边缘按实，套上厚袜子，再小心塞进登山鞋里——后跟依然虚虚趿着，但至少能走了。
下楼时，木质楼梯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前厅里暖意融融，灶上大铁锅盖着木盖，缝隙里溢出小米粥混合着柴火气息的甜香。短发女孩——昨天在露台看书的那位——正将一碟切得粗细不均的咸菜丝摆上八仙桌，看见陈千，没说话先赏了她一个白眼，把饭碗一撂，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莫名其妙，自己跟她有过节吗？
陈千思考，不过她现在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只是在心里默默给她记了一笔。
目光不由自主跟着那女孩的背影飘向门外院子。白玉兰已扫完雪，正将扫帚倚在墙根，弯腰察看那圈紫寒竹的积雪情况，手指轻轻拂去竹叶上过多的雪沫，动作细致得像在照料婴孩。
那女孩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有可能是饭菜热好了之类的，白玉兰就擦擦手，踏着沾雪的布鞋走进来，脱去沾了雪粒的外套，里面仍是那身棉麻衣裤。她先到灶边舀水洗手，然后才走到桌边，给自己也盛了碗粥，在陈千对面坐下。
“白老板对竹子真上心。”陈千随口道，在拉开的凳子上坐下。
白玉兰一笑：“竹子有灵气，冻伤了来年精气神儿就短一截，所以要好好照料。”，说着递过来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金黄的粥面上凝着一层脂膜，“来吧，天寒地冻，先喝点粥暖暖身子。”
“谢谢白老板。”陈千心头微动，接过碗垂下眼喝粥。
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暖流从喉头一路滑进胃里，驱散了四肢百骸积攒的寒意。就着脆生生的咸菜丝，她慢慢吃着，耳朵却留意着白玉兰的动向。
“脚好点没？”白玉兰笑着问，语气平常得像问天气。
“好多了，谢谢您的药。”陈千答。
“山里湿冷，伤口好得慢，别急着走远路。”白玉兰吹了吹粥，“今天什么打算？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镇上的景区班车可能不开。”
陈千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她原本是想今天在附近山里转转，踩踩点，也为小说积累点实地素材。但脚伤是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不知道孙钰那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自己还得想着怎么应对她。
“可能就在附近走走，不往深里去。”她含糊道。
白玉兰抬眼看了看她，没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一时间，前厅里只有炉火的噼啪声、勺碗轻微的碰撞声，以及窗外持续不断的落雪簌簌声。陈千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她小口喝着粥，身体渐渐回暖，但骨子里那股寒意似乎仍未完全驱散，手指尖感觉仍然冰凉的很，让她不由自主的有点打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