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妙元就没话说了。
她站起身,于殿内走了一圈,最终在床前那方紫檀圆桌旁坐下。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寂静的福宁殿里开始笃笃地响。赵祯闭着眼,似乎又昏睡过去,又或者只是累得不想说话。
长公主一边敲,一边想,眉头越拧越紧。烛火爆开一点细小的灯花,噼啪一声,她开口问:“现在司天监的监正是谁?”
赵祯眼皮动了动,过了片刻才慢慢睁开,想了一会儿,吐-出一个名字:“……徐起。”
“徐起……”
赵妙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她又低声念了一遍,徐起,徐起。
脑海里一点回忆被勾起,她倏然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徐起?是不是先帝驾崩后,与邢中和一道负责勘定陵址的司天监监丞,徐起?”
赵祯一怔,咳嗽两声道:“是……是他。但皇陵之事与他无关啊。”
所谓皇陵之事,乃当年丁谓任山陵使,邢中和是司天监监正,两人擅自将皇陵往高处挪移了百步,说什么“利于子嗣”。此事败露,丁谓从宰相贬为太子少保,邢中和更是流放沙门岛。
赵妙元一直怀疑,挪皇陵也是丁谓,或者说吴明报复赵氏的手段之一。也许正是因为那擅自挪移的百步,之后这个王朝才会子嗣艰难,最终也落得孤儿寡母而亡的下场。
见自家妹妹脸色不佳,赵祯也有些惶然,低声道:“徐起当时只是协理的监丞,并未参与定址决策。大娘娘事后彻查,也未惩处他。这些年他在司天监资历渐深,行事也算勤勉,监正之位自邢中和之后一直空悬,朕便按例擢升了他。有何不妥么?”
有何不妥?赵妙元长叹一声。
这真是信息差害死人。
丁谓就是吴明,又与邢中和摆明了交好。做过他们下属的徐起,怎能让她不防?
心绪翻涌,赵妙元面上不露,只道:“大娘娘未曾惩处,或许只是查无实据,未必代表他全然无辜。”
她顿了顿,问赵祯:“这位徐监正,近来可曾向你进过什么言?”
赵祯咳嗽半天,缓声道:“……有的。前些日子他上奏说,今年冬至乃‘晦日’,于礼不合,若依旧制于圜丘祭天,恐非吉兆。建议将今年原定的‘三年一亲郊’之礼,改为季秋于大庆殿内临时搭建明堂,行明堂大享之礼。朕准了。”
赵妙元扬起眉头:“明堂大祭?在大庆殿内?”
“是。”赵祯声音低低的,“他说明堂乃天子之庙,布政之宫,于此季秋祭天,更合‘顺时令,报本反始’之意……礼部与太常寺议过,也觉得可行。日子……就定在几日之后。”
将明堂祭祀提升到与南郊圜丘祭天同等的地位,甚至临时搭建,于宫中正殿举行。这在本朝,确是开国以来未有之事。若于平时,赵妙元或许会觉得这是礼制上的一种尝试,未必是坏事。但此刻由这个徐起提出,在赵祯突然重病的当口……
她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