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气息微弱,修为约等於无,似是教中最为底层的信眾,靠制些粗浅符籙换取生活所需。
他见陆离身著道袍,气度超凡脱俗,不敢怠慢,小心地指了指西南方向:“道长欲往蜀中?由此向西,再折向南,可走米仓古道————唉,只是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妖孽频出,哪里都不太平。
尤其是————”
老者顿了顿,左右张望一下,压低了本就沙哑的嗓音,带著几分恐惧又带著几分分享秘闻的神秘感:“听说巴郡那边,最近闹得更凶————比我们汉中还不安生。”
“哦?巴郡如何不太平?老人家可否细说?”陆离顺势问道,將一枚五銖钱轻轻放在老人的摊位上,足够买下他所有符籙。
老者犹豫了一下,迅速收起钱幣,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听说那边出了个了不得的狠人,也自称天师”,名叫张修。
手段厉害霸道得很吶!
说是得了真传,聚了成千上万的人马,打出了关师道”的旗號,势头猛得很!
跟咱们汉中的师君”们————唉,好像不太一样了,教义也改了许多,说是要替天行道”,扫平不臣,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哩!
闹得沸沸扬扬,连郡府的官兵都弹压不住,头疼得很————”
陆离心中顿时瞭然。
线索串联,迷雾稍散。
看来五斗米道內部果然出了问题,分裂已成事实。
张玉真所属的,应是坚持鹤鸣山祖庭传承,相对保守,注重內修,与地方治理的一派。
而这位突然崛起的张修,则无疑是代表了更具攻击性、扩张野心勃勃的新兴势力—
他打出的“天师道”旗號,已是公然宣告与旧体系的决裂。
鹤鸣山发生的“莫名变化”,恐怕正与此番激烈的內斗分裂息息相关,甚至可能就是风暴的核心。
他谢过老者,不再於此地耽搁,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集镇街头。
沿著那崎嶇险峻的米仓古道,向著更加封闭神秘的蜀地方向行去。
心中对即將到来的鹤鸣山之行的预期,不禁又多了一层凝重。
此番前往,恐非简单的访友论道,更像是要踏入一个激烈动盪的漩涡中心。
米仓古道,千年不变,险峻依旧。
它如同大自然鬼斧神工设下的重重屏障,横亘在秦巴山地之间。
脚下是深渊万丈,云雾繚绕。
抬头是峭壁摩天,猿啼哀婉。
破碎的石阶、腐朽的栈道,无声地诉说著行路之难,商旅之艰。
然而,这一切天堑对於已然成就神游、超凡脱俗的陆离而言,早已非是阻碍o
他身形飘忽如烟,在山林云靄间悠然穿梭,如履平地。
更多的精力则是用於感受这条古老通道所承载的沧桑歷史气息与地底龙脉之气的细微变迁。
蜀地被重重天险环抱,气运內敛沉静,自成格局,物產与天地灵机却极为丰饶。
在天下大乱的背景下,此处仿佛一个即將与世隔绝的独立生態,偏安一隅的態势初显。
但陆离那敏锐如丝的灵觉依然能捕捉到。
那股源自汉中方向的、属於“天师道”的躁动与分裂的暗流,正如同无形的毒素,沿著这条沟通南北的古老通道,隱隱约约地向蜀地渗透进来。
试图打破这片盆地的沉静。
穿越连绵天险,富庶广阔、被誉为“天府之国”的成都平原终於逐渐展现在眼前。
放眼望去,田畴沃野,阡陌纵横,沟渠密布,生机盎然,一派丰足景象。
但陆离超凡的神识同样能捕捉到,在这片相对安寧富庶的土地之下,亦有潜流暗涌。
世俗与超世俗的动盪交织在一起。
州牧刘焉意图入主益州、割据一方的消息似乎已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