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机会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当他接到黄金虎的电话,知道他要讨好佐藤,让他去这个脏活——派人乔装成警备队,混入游行队伍制造混乱和死伤。
“去,想办法,把消息透给地下工会那边的人。让他们早做准备,能疏散就疏散。”
他向来是圆融的人,既是黑道中人,三教九流都接触,对于革命也保留一份初心——
他不能得罪黄金虎,这活自然要干,只是怎么干他心里向来有掂量,只是当他知道白牧作为学生会主席,会参加这场活动时,被压抑到极致的妒忌和怨恨瞬间冲垮了良知,一个疯狂的、借刀杀人的计划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他叫来阿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警备队开枪制造混乱时……给我盯死白牧。找个机会……让他永远闭嘴。记住,要做得像流弹,像意外!”
他不仅要完成黄金虎的任务,更要借这场混乱的掩护,彻底除掉那个占据着林锦棠整颗心的男人!
车窗外变幻的光影猛地将乔源从血色的回忆漩涡中拽回现实。
他骤然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窒息感,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陈侃……强烈的直觉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不,不可能……白牧是他亲眼看着在混倒下,胸口中弹,血流如注……陈侃怎么会是白牧?
可那眉宇间的神韵,那轮廓……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气质又截然不同,陈侃身上那种冷硬的锋芒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是当年的白牧所没有的。
“陈叔!”乔源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急切和惊疑。
副驾上的陈叔立刻侧过身:“乔爷?”
乔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但眼底的阴鸷却浓得化不开。
“去查!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掘地三尺也要把陈侃的底细给我挖出来!特别是他和北平陈家真正的关系,还有……他过去的经历,我要知道他从哪里来,做过什么,所有细节!”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记住,是‘所有’!”
“是,乔爷。”陈叔神情微微端凝。
车子在法租界边缘一处僻静的街角停下。
乔源推开车门,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发烫的额头,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你先回去处理这件事。”他沉声吩咐陈叔,“我自己去见佐藤一郎。”
陈叔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乔爷,您一个人去……”
“无妨。”乔源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他抬眼,望向远处一片被高大围墙圈起来的日式庭院,灯火幽暗,透着一股阴森诡谲的气息。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如同深潭下的暗流。“有些旧账……也该和这位‘老朋友’好好算一算了。”
日式庭院的门扉紧闭,在夜色中如同一张沉默的巨口。
乔源整理了一下黑色长衫的衣襟,迈步上前,指尖尚未触及冰冷的兽首门环,那扇沉重的黑漆木门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和服、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垂首侍立门后,侧身让开通道,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庭院内,与外界的喧嚣截然不同。
曲折的石径引向深处,两侧是精心修剪却透着几分阴郁的松柏,嶙峋的假山石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暗影。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苔藓气息,混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线香,沉静得令人窒息。
引路的和服男子步履无声,像一道飘忽的影子,将乔源引至一处悬着纸灯笼的玄关前。
纸拉门被轻轻拉开,暖黄的光线流淌出来。
房间正中,佐藤一郎果然端坐在一张宽大的矮几之后。他身着藏青色和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润平和,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一位等待老友夜谈的儒雅学者。
“乔桑,深夜造访,有失远迎。”佐藤一郎微微颔首,“请坐。”
乔源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整个房间——简洁到近乎空旷的布置,墙上挂着一幅枯淡的山水画,矮几上除了一套精致的茶具,别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