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泪水滚烫地落在沈青的手背上。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流泪,仿佛要把这些日子压抑的所有恐惧、愧疚、疲惫,都哭出来。
沈青任由她握着,没有抽回手。掌心里是温热的泪,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窗外,江风拂过竹林,涛声阵阵。
***
在江心岛的第七日,谢衡的信到了。
信是由一只经过训练的信鸽带来的,绑在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里塞着薄如蝉翼的纸笺。钟七伤势好转,已能下床走动,他取下信笺,脸色凝重地拿给沈青和江知意。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显是匆忙写就:
**“条陈已至,震撼朝野。圣上震怒,已下密旨,命我暗中彻查,务必拿到私铸兵器之实证及与瑞王府牵连之铁证。然瑞王似已警觉,稽查司行动受阻,江南官场风声鹤唳。冯阚于狱中‘暴毙’,线索恐断。”**
**“你等手中证据(废仓所见记录、兵刃图样)及人证(林文下落),乃破局关键。务必保全。我已安排新的安全渠道,十日后子时,江宁府西郊‘慈云观’后山第三棵古槐下,有人接应。将证据密封,交予来人。”**
**“此乃最后一搏。成,则沉冤得雪,国蠹得除;败,则万事皆休。慎之。”**
**“又及:苏娘子可信,但勿依赖。江湖人,重利轻义。”**
冯阚“暴毙”了。
江知意捏着信纸的手指收紧,指节发白。这条最直接的线索,断了。死在狱中,是灭口,再明显不过。
“圣上下了密旨……”钟七沉吟,“这说明陛下至少信了七八分,但碍于瑞王的势力,不能明着来,只能让大人暗中调查。这是机会,也是险棋——若我们拿不出铁证,或者证据中途被截,大人就是‘诬告亲王’,死罪。”
“慈云观……”沈青看向江知意,“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江知意点头:“在江宁府西郊的山里,香火不盛,位置偏僻,观主是个古怪的老道,据说有些真本事,但很少见客。后山确实有片古槐林。”
“十日后。”沈青计算着时间,“我们的伤,到时应该能行动了。”
“林文……”江知意忽然道,“谢大人特意提到了他。我们必须找到他,或者至少,确定他的下落。他是活生生的人证,比任何账册图纸都有力。”
钟七道:“苏娘子或许有办法。她在江宁府耳目众多,找个人应该比我们容易。”
沈青却摇了摇头:“谢大人提醒,勿要依赖苏娘子。而且,林文若真被送去‘乡下庄子养病’,恐怕……凶多吉少。龙游商帮不会留这么一个活口。”
屋内气氛沉重。希望似乎就在眼前,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沾满血的帷幕。
接下来的几日,三人在岛上一边养伤,一边整理最终要送出的证据。沈青凭记忆将废仓内所见兵器的形制、数量、堆放位置绘制成更详细的图册,并附上说明。江知意则将周仓曹的底单、林文的对账册、丙字仓私账的关键条目,以及她们一路查访的经过、人证线索(周仓曹已死、林文失踪、薛大家可作证等),整理成一份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的陈情书。
她们誊抄了三份。一份准备交给谢衡的人,一份自己留下备份,另一份……沈青用油布和蜡封了个严实,埋在别业后院那棵老梅树下。
“如果……”江知意看着沈青填上最后一捧土,“如果我们失败了,至少这些真相,不会永远埋没。”
沈青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不会失败。”
她说得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信念。
江知意看着她被夕阳勾勒出的清瘦却挺拔的轮廓,心中那点不安奇异地平复了些。是啊,走到这一步,已无退路。只能向前。
第九日傍晚,郭老伯从岛南边的渔村回来,带回一些鲜鱼和蔬菜,也带回一个消息:这两天有陌生人在打听江心岛,说是做药材生意的,但问的问题却细致得很,连岛上有几户人家、最近有没有外人来过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