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鸦声泣血**
从县衙后门出来时,天光已大亮。
沈青贴着墙根走,粗布头巾压到眉骨,阴影遮住大半张脸。饶是如此,沿途挑担的货郎、支摊的妇人,但凡瞥见她衣角那块暗红的、洗不掉的污渍——那是长年浸染的血迹——都像见了瘟神般躲开。
“晦气……”
低语顺风飘来。
她握紧肩上破布袋,里面是那把磨了一夜的刀,还有半块硬如石头的杂粮饼。那是殓房老书吏“赏”的,代价是她那份格格不入的验尸格目被原样收录,没再逼她重写。
家在东市最偏的泥儿巷。说是家,其实是半间倚着城墙搭的窝棚,苇杆做顶,黄泥糊墙。推开门,霉味扑鼻。
米缸见底。墙角陶罐里还有十几个铜板,是沈老三攒了半年的“棺材本”。沈青数了两遍,攥着铜板出了门。
当铺在街口,黑漆招牌上金色“當”字已斑驳。柜台高及人胸,沈青踮脚,将一直藏在怀里的东西放上去——一枚磨得发亮的牛角扳指,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
这是沈老三生前唯一称得上“体面”的物件。
朝奉眼皮都没抬,枯瘦的手指捻起扳指,对着光虚看一眼:“牛角旧件,做工粗劣。五十文。”
沈青知道值更多。但她更知道,当铺从不跟贱籍讲价。
“八十文。”她声音平静,“这是老物件,角质厚实,能改印章。”
朝奉终于垂下眼,目光像沾了油的刷子在她脸上刮过:“小娘子,五十文,当不当?”
柜台后的阴影里,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抱起胳膊。
沈青沉默片刻,伸手去拿扳指。
“六十文。”朝奉忽然改口,嘴角扯出个古怪的笑,“看你可怜。”
铜钱丢在柜台上,叮当乱响。沈青一枚枚捡起,指尖冰凉。
转身时,听见朝奉压低的嗤笑:“贱籍的东西,也就值这个价……”
她脚步没停。
走到巷口,却被个半大孩子拦住。那孩子瘦得脱形,手里攥着个油纸包,眼神躲闪:“沈、沈姐姐……有人让我给你的。”
纸包塞进她手里,孩子扭头就跑。
沈青解开麻绳。里面是两吊崭新的铜钱,还有一小包碾好的白米。纸包内侧,一行极小的字:
**“刀需磨,人需活。静待。”**
没有落款。
她盯着那字迹看了很久,折好纸包,揣进怀里。
米刚下锅,门外就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沈青!滚出来!”
是赵捕头。他脸色铁青,身后跟着两个面色不善的衙役,腰间铁尺晃荡。
“跟老子走一趟。”赵捕头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她脸上,“狱里死了人,王大人让你去验!”
沈青盖上锅盖:“什么案子?”
“哪那么多废话!”一个衙役伸手来拽她胳膊,“贱役听差就是!”
沈青侧身避开:“总得知道验什么。”
赵捕头眼神阴沉地打量她,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李四,那个专偷大户的飞贼,抓进来三天,昨儿半夜突然抽风,吐了两口黑血就没了。狱医说是急病暴毙。”
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王大人说了,这就是急病。你去看一眼,画个押,完事。”
沈青听懂了。
要的不是真相,是一张盖手印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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