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秦家大宅像一头匍匐在城郊的巨兽。暴雨在午夜时分倾盆而下,像是要将整座城市都冲刷进地底深处。
秦宅东侧那座独立的小楼里,白舒月坐在雕花木床边缘,身上的黑红配色婚纱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三个小时——从被管家推进这个房间,反锁上门的那一刻起。
没有婚礼仪式,没有宾客祝福,甚至没有见到名义上的丈夫。
只有灵堂隐约飘来的檀香味,混合着老宅子木质结构在潮气中散发的腐朽气息,提醒着她身在何处。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了房间正中央悬挂的巨幅照片。
黑白遗像里的年轻男人眉眼疏朗,唇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照片下方,鎏金字体刻着:
秦氏长子秦铮
白舒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婚纱上的珍珠,回想起章太太塞给她这件衣服时说:“你就当全了秦家的礼数,这颜色倒也趁你。”
全一个死人的礼数。
她慢慢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走到窗边。
雨水如瀑般从玻璃上倾泻而下,庭院里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
从这里可以看到主宅的轮廓——那栋五层楼的欧式建筑今夜一片漆黑,只有三楼最东侧的房间,透出一星微弱的光。
那里住着秦家现在的掌权人,秦筝。
她“丈夫”的妹妹。
关于这位秦小姐的传闻,白舒月在章家那间潮湿的佣人房里听过一点。秦氏集团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她被迫休学回国,不仅稳住局势,还将产业扩张了三倍。竞争对手说她心狠手辣,连亲叔叔的股权都能强行收购。
“再厉害有什么用?”章太太打牌时曾嗤笑道,“秦家只剩她一个了,还能翻天不成。”
闪电再次劈开夜空。
白舒月看见,主宅三楼的窗帘后,站着一个人影。
隔着雨幕和三十米的距离,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视线——冰冷、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或者一具尸体的用途。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上窗框。
再抬头时,窗帘已经拉严,那点灯光也熄灭了。
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一场幻觉。
…
这一切都源自三天前,章老爷子的寿宴上来了位不速之客。消失七年的秦家人突然登门,要求章家履行当年定下的婚约。
章太太的脸色瞬间煞白。
秦氏败落时,章家是第一个撕毁婚书的,如今秦家虽未恢复昔日荣光,但秦筝在商界杀出的血路人尽皆知。
谁都知道,她不是来续旧情,是来讨债的。
“可、你哥哥已经……”章太太试图周旋。
“既有约定,自当履行。”秦筝打断她,目光扫过章家几个女儿,像挑选猎物一般,眼神落在年纪最小的女儿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就她吧。”
章老爷子气的用拐杖直敲地板,还是一旁的章太太按住他,说:“既如此,章家也不能言而无信,给你一个女儿便是。”
于是,白舒月像一件被临时翻出来的旧物,从老宅阁楼的尘埃里拖到灯火辉煌的宴厅。
那个永远妆容精致的章太太,亲昵地挽着她的手,指甲却掐进她的皮肉:“舒月,这是你的福气。”
福气?白舒月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裙角,她知道章太太在想什么。一个私生女,分化失败的残次品,若能替章家平息秦筝的怒火,也算是废物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