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庭过来,陆昭菱一看到他便微微攒眉。
“大师弟,你是碰到什么了?怎么感觉你的气有点杂呢?”
周时阅和殷云庭都是一愣。
“气有点杂?”周时阅问,“你这也能看得出来?”
若是这样的话,想瞒着她都不太可能啊,因为她都已经看出来了。
殷云庭也才想起来,昨晚那姚语彤身上迸出来的那些鬼气确实是很邪很杂,当时他对付那些东西,难免沾染了一些,今天倒是失策了,没有用上净化符。
没想到大师姐这么敏锐,竟然能够看得出来。
那一夜,雪落得极静。湖心小筑的檐角垂着冰棱,月光透过薄云洒在结冻的湖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银。裴砚已许久不曾梦见过麦田,可今夜,他又听见了风??不是吹过田野的风,而是穿过无数人口中的风,带着哭声、笑声、低语与呐喊,在他耳畔盘旋不去。
他睁开眼时,窗外正飘着细雪。炉火将熄未熄,余烬里还跳动着一点微光。他缓缓坐起,咳了几声,掌心沾了血,却只是轻轻擦去,披衣起身,走向书案。案上摊开的是《万言全书》补遗篇的最后一卷,墨迹尚未干透。他提笔欲写,忽觉指尖发麻,笔尖一颤,落下个歪斜的“言”字。
就在这时,井底传来一声轻响。
那不是水滴落地的声音,也不是风叩石壁的回音,而是一种极细微、极清晰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沉睡中苏醒。裴砚凝神听去,只见井口浮出一朵半透明的铃兰,花瓣上覆着霜,蕊中竟有微光流转,宛如一颗跳动的心。
他怔住了。
这花,他认得。那是多年前《童言集》录入声林后破水而出的那一株,此后再未现形。如今它竟自行从井底升起,似有所求。
裴砚俯身探手,指尖刚触到花瓣,整座小筑忽然微微一震。檐下铜铃无风自动,连响三声,清越如泣。紧接着,远处山林间也响起零星回应??竹哨、铁磬、羊皮鼓……一声接一声,由远及近,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正在苏醒。
他猛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入内室,推开暗格,取出那只青玉匣。匣中空空如也,逆言铃早已归还启言渊封存,可此刻,匣底竟浮现一行新刻的小字:
>“伪言不灭,唯真能破。”
字迹陌生,却透着熟悉的力量。裴砚心头一凛,还未反应过来,门外忽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少年踉跄扑入,浑身是雪,脸上满是惊恐:“裴先生!不好了……北境……北境又起了‘妄念雾’!”
裴砚皱眉:“妄念雾?”
少年喘息道:“和当年伪言瘴一样!幽州周边十几个村子的人,突然都说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可田里根本颗粒无收!有人想揭穿,立刻被邻里围攻,说他‘心怀恶意’‘诅咒乡里’!连孩子都在背诵官府发的‘太平歌谣’,一字不差……”
裴砚闭目片刻,低声问:“是谁最先发现异常的?”
“是个瞎眼的老妪。”少年声音发抖,“她说她闻不到饭香,只闻到饿殍味。可没人信她,反把她绑在祠堂前示众,说她是妖婆惑众。直到昨夜,她临死前大喊一句:‘我不是瞎,是你们都疯了!’然后……然后她的嘴就被缝上了。”
裴砚睁眼,眸中寒光乍现。
又是这样。谎言不再只是掩盖真相,而是开始篡改感知,扭曲现实。这一次,比伪言瘴更隐蔽,更深入骨髓。它不再依赖外力播散,而是自生于人心深处??恐惧催生顺从,顺从孕育盲信,盲信终成集体幻觉。
他转身取笔,写下三道符令:
其一,命语学院即刻启动“记忆锚链”,以历年实录为基,向北境投送真实影像;
其二,召阿?携铜鼓北上,若遇群体失智,立即击鼓唤醒本源直觉;
其三,密令鸣山书院派出“守心使”,潜入疫区,收集个体残存记忆,编织对抗虚妄的语言网。
少年接过符令欲走,却被裴砚叫住。
“等等。”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声陶,交予少年,“若见那老妪尸身尚存,将其最后一句话录下,带回给我。”
少年点头离去。裴砚独坐灯下,望着井中铃兰,久久不语。
他知道,这不是偶然。周崇虽已入狱,但他种下的毒并未根除。那些年积攒的粉饰、隐瞒、美化,早已渗入血脉,化作一种新的瘟疫??名为“太平执念”。人们宁愿相信虚假的安稳,也不愿面对真实的苦难。而这,正是谎言最强大的温床。
三日后,阿?arrives。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古寨少女,而是身披铜铃长袍、手持双槌的祭司。她带来三十名族中鼓女,每人背上都负一面祖传羊皮鼓,鼓面绘有古老图腾,据说是先民用来驱逐梦魇的圣器。
“这次不一样。”她对裴砚说,“伪言瘴是外邪入侵,而妄念雾……是人心自己长出了茧。”
裴砚点头:“所以不能只靠逆言铃,也不能只靠铜鼓。我们要做的,是让那些还在做梦的人,听见一个‘异声’。”
阿?问:“谁来当这个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