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猛然站起,冲到炉前,双手贴上炉壁。刹那间,她的意识再次被拉入灰雾??
这一次,她看见的不再是破败村落,而是地下深处的一口古井。井壁布满符咒,层层叠叠,皆为镇压之用。井底积满黑水,水中浮着一具小小的身体,正是沈念安。她双眼紧闭,口中喃喃重复着一句话:
>“哥哥说,只要记住我们的名字,我们就不会真的死去……可是没人来记啊……他们都忘了我们……”
而在井口上方,站着那个早已死去的黑袍守忆人。他面目破碎,身体残缺,却依旧站立如初,胸口铭牌虽碎,仍有血丝缠绕,拼出两个歪斜的字:**守?忆**。
“你以为你赢了?”他在雾中冷笑,“可你知道真正的‘原始魂契’是什么吗?不是那本册子,不是铜印,也不是你们嘴里的使命??它是**牺牲**。”
“三十年前,我自愿成为祭品,将自己的名字刻入井心,以血肉为基,构筑‘忘川引’阵法。全村三百四十一人的名字,皆系于我一身。只要我还存在一丝执念,他们的灵魂便无法真正超脱,只能徘徊在这虚实之间,供我汲取力量。”
“而你,白灵,你毁了我的形体,却没能斩断契约。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当年九叔为何要亲手焚毁镇魂堂??因为他早就发现,最初的守忆之道,本就是建立在**吞噬同类记忆**的基础上的!你们以为自己是在守护亡者?不,你们只是在延续一场更大的谎言!”
白灵在意识中怒吼:“住口!若真是如此,为何那棵槐树会开花?为何魂灯会重燃?若一切皆为虚妄,又怎会有光破阴云?”
黑袍人哈哈大笑:“因为你也成了祭品!当你使用替命蛊踏入忆径那一刻起,你的名字就已经被写进了井底契约!你现在已是‘半忘之人’??既不属于生者,也无法彻底死去。你会永远徘徊在记忆边缘,成为下一个守忆奴仆!”
意识猛然断裂。
白灵喷出一口鲜血,倒退数步,撞在墙上。林小满急忙扶住她,惊呼道:“姐姐!你怎么了?”
“快……封炉!”白灵喘息着,“他没死……他的执念寄生于‘忘川引’之中,只要还有一个被遗忘的灵魂不愿离去,他就能借势重生!而且……”她艰难抬头,“我已经被种下了印记,不能再靠近铜炉太久,否则会污染整个魂网!”
慧明立刻取出九叔遗留的“断忆符”,欲贴于炉口。然而就在符纸即将落下之际,铜炉突然剧烈震动,火焰逆流而上,竟在空中凝成一行血字:
>**“念安不想走。”**
三人怔住。
林小满颤声问:“什么意思?她是不愿超度吗?”
白灵闭目片刻,终于明白:“她不是被困,而是选择留下。对她来说,被人记住,比进入轮回更重要。她宁愿做一颗漂泊的孤魂,也不愿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慧明痛苦地摇头:“可这样下去,她会被黑袍人的怨念侵蚀,最终沦为傀儡!”
“除非……”白灵睁开眼,“有人愿意替她承担这份孤独。”
“你说什么?”
“守忆之人,本就是拒绝遗忘的人。”她缓缓起身,抹去唇边血迹,“既然我已经忘了自己是谁,那不如就把这个名字也舍去。从今往后,我不再是白灵,也不再是任何人的姐姐或主祭。我只做一个守井人,守着这口井,守着这些名字,直到有人能真正接替我的位置。”
林小满死死抱住她的手臂:“不行!你已经付出太多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黑暗里!”
“你能。”白灵轻轻抚摸她的发,“因为你记得我。只要你还记得‘曾经有个姐姐,为了守住名字而放弃记忆’,那么我就从未真正消失。”
次日清晨,守莲殿举行了一场无声的仪式。
白灵褪去外袍,换上一件素麻长衣,胸前缝着一块空白皮牌。她独自走入地宫最深处,那里有一口新凿的石井,与沈家村古井遥相呼应。她盘膝坐下,将铜印置于膝上,双手结印,闭目入定。
井口之上,林小满亲手刻下四个字:
>**守井之人**
自此,她不再踏出地宫一步。每日子时,铜炉会自动燃起白焰,十七盏魂灯齐明,花瓣纷飞,名字浮现。每当有人提及沈家村往事,井中便会传出轻微敲击声??三下,停顿;再三下,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