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喝一碗米汤……”
“娘,我对不起你,我没守住家……”
“将军,我不是逃兵,我只是想带回伤员……”
沈知白双膝跪地,泪水冻结在脸颊。他没有打断,没有安慰,只是听着,记着,任那些声音穿透五脏六腑,洗尽他心中所有傲慢与自以为是的正义。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
雪地上,那无字碑终于浮现文字。不是刻上去的,是一点一点由霜花凝聚而成:
>**我们曾被剥夺声音,却不曾放弃诉说。
>若你听见,请代我们活下去。**
沈知白伏地叩首,三拜不起。
当他返回湖心小筑时,已是半月之后。苏挽晴迎上前,眼中带笑:“你知道吗?北境边军自发组织‘听雪营’,每夜轮流守在哑峰脚下,只为听那一阵风里的遗言。有人听完当场解甲归田,有人说要写一本《无舌史》。”
王妃正在绘制新符,闻言抬头:“还不够。真正的考验,还在长安。”
果然,七日后,朝廷诏令下达:以“淆乱视听、蛊惑民心”之罪,查封所有民间报馆,拘捕《共忆文续编》主笔沈知白。
圣旨到时,沈知白正伏案整理北境归来所录的三百七十二条遗言。他放下笔,淡淡道:“我去。”
苏挽晴拦在他身前:“这是陷阱!太子虽设言谏司,可皇帝身边仍有静默卫余党,他们不会容你活着说出更多。”
“所以我必须去。”沈知白握住她的手,“若我不去,便是承认害怕。而一旦害怕,语林就会退缩。”
王妃默默研墨,忽然道:“带上这个。”她递来一道折叠的符纸,形如蝴蝶,“这是我用阿禾遗留的水晶粉末所制??‘真言庇护符’。它不能让你免罪,但能确保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记住,哪怕他们想忘记。”
沈知白收下,随钦差入京。
牢狱深幽,不见天日。铁窗之外,是层层禁军把守。审讯官高坐堂上,厉声质问:“沈知白!你私通妖女王妃,散播逆书,煽动百姓质疑朝廷,可知罪?”
沈知白闭目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不认罪。”
话音落下,怀中符纸微热。那声音并未消失,反而顺着地脉蔓延,直抵皇宫深处。
御书房内,皇帝正批阅奏折,忽然耳边响起清晰无比的三个字??“我不认罪”。他猛然抬头,却发现左右太监毫无反应。
紧接着,第二句传来:“我收集冤案,只为让死者安息,生者清明。”
第三句:“你父皇改遗诏之事,静默卫统领亲自执行,证据藏在东宫夹壁之中。”
第四句:“当今太子乳母之死,牵涉三位阁老,他们至今仍掌吏部、刑部、礼部。”
皇帝脸色剧变,手中朱笔跌落。他想要捂住耳朵,可那声音来自内心,如烙印刻入灵魂。
与此同时,全城三百余家报馆门前,所有悬挂的铜铃无风自响。街头行人纷纷驻足,耳边竟齐齐响起沈知白的声音,一字不差,历历在耳。
更诡异的是,那些曾焚烧《共忆文》的人家,屋檐下突然长出铃兰花,花瓣展开时,浮现出他们私下诋毁真相的对话记录。
民间哗然。
次日清晨,太子亲自赴狱,打开牢门。
“先生不必受此屈辱。”他说,“父皇已下令彻查东宫夹壁,若真有证据……朕愿带头请罪。”
沈知白摇头:“我不是为自己求公道。我要的是,从此以后,**任何人说真话,都不再需要勇气**。”
太子沉默良久,终是跪下:“请先生教我。”
于是,在狱中七日,沈知白口述《言治十策》,由太子亲笔记下。其核心唯有两条:
一、设立“真言殿”,凡百姓自愿陈述重大历史真相者,可获国家保护与名誉恢复;
二、改革科举,新增“直言科”,考生须当众回答“你最愧对谁”“你隐瞒过什么”两题,答伪者终身禁考。
消息传出,举国震动。支持者称其为“千年未有之清明”,反对者斥之为“煽情乱政”。
战火再起。
西北某州,一名县令焚毁“共听符”发放点,宣称:“若人人只讲真话,官威何存?”当晚,他梦见自己母亲披发泣血而来:“你说我病逝,实则你为夺家产,毒杀了我。如今你儿子也在学你手段……”
惊醒后,他自缚赴衙,供出十年贪腐,并请求公开审判。
岭南某世家,族长严禁子孙接触《共忆文》,声称“祖宗清白不容玷污”。结果家族祠堂半夜传出哭声,祖宗牌位逐一开裂,浮现出当年强占民田、逼死寡妇的血书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