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他几乎哽咽。
【不是我记得你,是你还记得我。】她的唇未动,话语却如水流般涌入识海。【轮回之人本不该留痕,可你每吹一次埙,每写一行字,每帮一人放下,都在唤醒我的一丝残忆。这不是违逆天道,而是心锚未沉。】
“那你为何现在才出现?”
【因为时机到了。苏砚虽败,但他揭示的真相仍在蔓延。世人开始质疑死亡的意义,越来越多地方出现‘复生’传闻??死人睁眼说话、尸体行走村落、亡魂附体亲人……你以为那是怨气作祟?不,那是‘望仙门’残念在借人心滋长。】
少年心头一震。
近几个月确实听闻类似怪事:北地某村全村服药求长生,结果集体疯癫;西域商队带回一口棺材,途中夜间传出敲击声,打开后竟是三年前失踪的旅人,皮肤苍白如纸,口称“我没死,我只是睡了很久”;更有甚者,南方世家掘开祖坟,发现先人尸身完好,双眼睁开,口中反复呢喃:“放我出去,我不想在这黑地方。”
这些都不是单纯的冤魂作祟,而是“不死”的执念正在侵蚀现实边界。
“你是说……望仙门并未真正关闭?”他声音发紧。
【门已闭,但种子还在。只要人间还存一丝不愿放手的贪执,那念头就会生根发芽。而这一次,它换了模样??不再是强行召回死者,而是让人拒绝承认死亡本身。】
画面陡变。
他看见一座隐秘山谷,雾气缭绕,中央矗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刻着八个大字:“**生者不死,逝者未远**”。一群身穿素衣的人跪拜其下,手中捧着亲人的骨灰或遗物,齐声诵念一段诡异经文。随着念诵,地面微微震动,隐约可见地下埋藏着数百具棺椁,每一具都在轻微起伏,仿佛呼吸。
更可怕的是,那些人眼中没有悲伤,只有狂热的期待。
【他们在等‘觉醒’。】沈知微的声音透出悲悯。【他们相信亲人只是‘沉睡’,只要信念足够坚定,终会醒来。这种信仰正在扩散,比当年苏砚更隐蔽,也更危险。因为它披着孝道与深情的外衣,无人敢斥其荒谬。】
少年浑身冰冷。
这才是真正的后患。苏砚失败于强行为死者归来打开通道,而今这股力量却悄然转变形态??它让活人否认死亡,从而扭曲生死法则本身。当所有人都不愿接受终结,轮回便将停滞,忆渊会再次崩裂。
“我能做什么?”
【你必须重新启程。】她抬手指向远方,一道星光划破黑暗,连接起九处地点??分别是慈音庵、归心社旧址、边关烽台、寒溪镇废墟、青梧城郊、西域沙城、南疆古寨、东海渔村,以及一处空白之地,标记为“未知”。
【这九处皆为愿力枢纽,也是望仙门残印潜伏之所。你要逐一前往,不是为了镇压,而是为了唤醒。让人们明白:真正的思念,是祝福对方安息,而非拖其留世受苦。】
“可我已经没了陶埙,体内篡心印虽消,元气却未恢复……我凭什么再去面对这一切?”
【凭你还记得林晚的笑容。凭你曾亲手写下《别离赋》。凭你腰间的铃还会响,说明还有人愿意对你说话。】她微微一笑,身影渐淡。【我不在轮回之中,也不在彼岸之上。我在你每一次选择放手的瞬间。走吧,阿拙需要你,天下万千执迷之人,更需要你。】
光影散去,少年猛然睁眼,冷汗浸透衣衫。
阿拙焦急摇晃他肩膀:“师父!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他喘息片刻,慢慢站起,走到墙边,提起笔,在“守愿坊”三字旁添了一行小字:
**“愿已守,路未尽。”**
第二日清晨,他召集所有弟子,宣布即将远行。
“我不知何时回来,可能数月,也可能数年。守愿坊不可停业,凡有求助者,皆须以诚相待。记住三条规矩:第一,不许承诺复活亡者;第二,不许利用他人悲痛牟利;第三,若遇自称‘从阴间归来’之人,务必查验其影、试其血、问其梦??真亡魂不会惧怕阳光,也不会流血,更不会说自己‘饿了想吃饭’。”
众人肃然应诺。
临行前夜,小女孩送来一只纸风筝,上面画着笑脸和一对并肩而立的小人。“叔叔,这是我画的您和天上那位阿姨。您带它去吧,说不定能飞到她心里。”
他接过,郑重收入行囊。
启程那日,晨雾弥漫。阿拙一路送到山脚,终于忍不住追上来抱住他腰:“师父……您一定要回来!我会每天给长明灯添油,等着您回来讲故事!”
“我会回来的。”他抚摸孩子头发,“等你学会吹完整的《别离赋》,我就回来听你演奏。”
身影渐行渐远,融入苍茫mist。
第一站,便是慈音庵。
老尼尚在,已九十高龄,白发如雪,盘坐禅房抄经。见他到来,лишь微微颔首:“我知道你会来。”
“您知道什么?”
“人心又开始动摇了。”她放下笔,指节枯瘦却稳,“三天前,有个年轻寡妇抱着婴儿来求签,说丈夫战死后托梦说‘我没死,只是被困在黑暗里’,求我做法让他‘醒过来’。我拒了,她当场磕头至额破血流,哭喊‘你不慈悲’。”
少年沉默良久,问道:“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