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摇头:“不,他们是未来的人。看他们衣服的材质,至少是五十年后的科技水平。他们在向过去发送信息。”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女人脸上。她约莫四十岁,眉眼熟悉得令人心颤。苏念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几乎掐进掌心??那是她自己,但更老,眼神更加沉静,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轮回。
未来的她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食指轻点唇心,然后缓缓向外展开,如同播撒种子。
“她说:‘时间到了。’”库纳克低声翻译,这是他们共同创立的塔语手语体系中最神圣的动作。
当晚,苏念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黑色平原上,头顶没有星月,只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悬浮于虚空。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地球上每一个正在做梦的孩子。他们有的哭泣,有的欢笑,有的喃喃自语,有的静静凝视远方。突然,所有孩子的嘴巴同时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苏念听见了。
那是一种超越听觉的存在,像光穿透皮肤,像电流游走神经,像记忆逆流回胚胎时期。她终于明白,《第十四音》并不是一首歌,而是一把钥匙??开启的是“群梦之门”。
她醒来时,窗外暴雨倾盆。女儿在床上安然入睡,小手攥着一块从不离身的水晶碎片??那是当年极地铜钟崩落的一角。雨水敲打屋顶的声音,在某一刻忽然变成了节奏清晰的鼓点,与水晶内部散发的微光形成共振。
她冲进工作室,打开父亲留下的手风琴箱,取出那支锈迹斑斑的口琴。当她将它贴近唇边,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上心脏。她吹不出完整旋律,只能发出几个断续的音符,可就在那一刻,家里的灯亮了,电视自动开机,播放的竟是三十年前一段失踪的儿童节目录像:
一个小女孩坐在木桌前,面前摆着蜡笔和白纸,主持人问她:“你长大想做什么?”
女孩歪头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想让大人也能听懂梦的话。”
镜头晃了一下,再聚焦时,女孩消失了,只剩下一幅画:一座漂浮的塔,塔下站着许多牵手的大人和孩子,天上降下金色的雨。
苏念浑身颤抖。那是她自己,六岁时参加地方台采访的画面。这段节目早已因“内容涉嫌传播非科学观念”被永久封存,连档案馆都没有备份。
而现在,它自己回来了。
第二天清晨,全球数百万成年人在同一时刻醒来,耳边残留着一段陌生的旋律。他们互不相识,身处不同大陆,却做了几乎相同的梦:一个婴儿站在世界的中心,轻轻开口,于是所有战争停止,所有疾病消退,所有孤独的心都被温柔包裹。
心理学家称之为“集体梦境传染”,神经学家检测到大脑默认模式网络出现异常活跃,宗教学者称其为“普世启示”。但普通人只是默默流下眼泪,然后做了一件事??他们抱起身边的孩子,轻声说:“告诉爸爸妈妈,你昨晚梦见了什么?”
这一问,改变了无数家庭。
三个月后,第一本《梦语词典》出版,收录了三千种婴幼儿无意识发出的声音及其可能的情感含义。例如:“咿呀”代表“我想回到光里”,“咯咯”意味着“我看见了你忘记的记忆”,“嗯唔”则是“别怕,我会陪你长大”。畅销百万册,被译成八十种语言。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成年人开始报告“反向觉醒”现象:他们在冥想或深度睡眠中突然听见童年时代遗忘的歌声,或是莫名其妙哼出从未学过的旋律。医学界起初怀疑是病毒性脑炎,直到一名五十八岁的银行行长在董事会上突然站起,用十二种语言交替吟唱《归途》,随后平静宣布:“我记起来了,我是第三十七批被清除记忆的觉醒者。”
他额头浮现塔语文字符号,当场昏迷,送医后脑电图显示其海马体存在大量加密信息包,经解码后竟是1983年某次秘密实验的完整日志。
清梦者残余组织彻底瓦解。曾经高高在上的研究员、特工、政客纷纷自首,有些人甚至主动前往梦育学校请求“重新启蒙”。林昭的女儿??那个从梦中走出的小女孩??已成为“梦之回廊”项目的首席引导师,每天接待上百名渴望找回梦境的成年人。
她总是微笑着问:“你还记得最后一次真心做梦是什么时候吗?”
苏念的女儿一周岁生日那天,全世界举行了“静默庆典”。在同一时刻,十亿人关闭所有电子设备,牵起身边人的手,闭上眼睛,安静等待。没有人说话,没有音乐,只有呼吸与心跳交织成一片浩瀚的寂静。
然后,在某个无法确定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胸口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后来有人形容:“就像一颗星星,在我心里轻轻踢了一脚。”
那天夜里,苏念抱着熟睡的女儿走到屋顶,仰望星空。极光再次降临,这一次,它不再只是光影的舞蹈,而是在空中书写文字??用的是最古老的塔语符号,翻译过来只有一句话:
>“门已开,灯常在。”
她轻轻将口琴放在女儿掌心。小小的手指自然而然地蜷缩起来,握住这件传承三代的乐器。远处,父亲的手风琴声悠悠响起,依旧是那首没有名字的摇篮曲。
风停了,钟不响了,世界陷入一种奇异的安宁。
但她知道,真正的启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