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和泪混合在一起，由热变冷。阳台刮着好大的风，救护车的担架再次闯入这片泥塘。
“于津她应该是看到了消息，那人发的短信。”故事有点长，白元满表面仍是半信半疑，心里却五味杂陈，为于津难受得一塌糊涂。
她扫过男人还没长出来的指甲，那里结着厚厚的痂，不知何时才能迎来重生。
凌季润偏头看了一眼她有点儿发红的鼻尖，把白元满的围巾往上拉了拉。
男人叹了特别长一口气，他衣服本就不太保暖，这几天又很冷，白元满有一种错觉，她认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挂着的泪痕就要结冰了，然后他的身体会跟随着，一起发出裂痕。
“她背着我借了贷款，赶紧就把钱汇了过去，我不怪她。我有什么资格怪她，我们都只是想让这事儿快点儿过去。”
于明半夜醒来，于津立马告诉他这件事儿。高利贷就高利贷吧，自己之前问朋友借了二十来万，能还上，大不了他把那辆二手车也卖了，他想，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二人都以为这事儿告一段落，他们爬上泥坑，顺着偏僻的路小步小步朝前走，却不知这里是沼泽。
刚开始它和干燥的土地没什么两样，再走几步就会发现有些粘脚，继续走就会发现自己深陷进去了，它们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每一餐吃掉的都是枯朽的□□和鲜活的灵魂。
它喜欢欺骗这些等待被救赎的傻子。
第二天一早他就让于津把那些钱还回去了，打开这网址被吓一跳，这一夜过去那数字就多了三万块，一分一秒都在跳动，比人的心跳还要准时。
他们都被这种计算方式搞得有些惊愕失色。
还差一万，这下是真的身无分文了。二人医院也住不起，带着东西赶忙回家，那利率是每分每秒都再涨，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就在于明想要带着女儿逃命时，那房贷的居然找上门来了。于明不敢开门，只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他顺着猫眼看出去，竟发现是那个白毛。
他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人家陷阱一套接一套，要他不死不罢休，什么强迫、怀孕、律师、贷款、敲诈……这都是他们的产业链罢了，自己一只脚进去，已经出不来了。
他誓死不开门，那些混混也就走了，还是因为被其他人投诉，他们骂骂嚷嚷，嘴里没一句能听的。
第二天于津六点多就出门了，她在去学校的路上碰到几个人，还是旁边卖早饭的移动摊贩救了她。
人多力量大，那两人终究落荒而逃。但于津在学校却担惊受怕，她不敢出校门，可父亲自身难保，哪里能来接她。
“我跑了一趟老家，我回家，回家就喊不醒她了，她眼皮都睁不开，我，我喊她……”于津把屯了两个星期的药几颗几颗吞下去，身体昏昏沉沉，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了，犹如鬼压床一般，有重如千斤压迫着她，她动弹不得，反应几乎消失，五脏六腑受侵蚀，肌肉痉挛，面部抽搐。
父亲回来时她已“沉睡”了好几个小时，就快要得到解脱，她宁死不肯出卖自己，她不忍威胁，不承屈辱，就要留这清白在人世间，或留在她生前死后的每一天。
于明遂了她的愿，在她断了气后把人往下面一扔，自己也想一走了之，偏偏他往下看到了那几个“要债的”。
凭什么畜生能安然无事？他赴死的心上必须捎带上几个人，于是他带着一把折叠刀逃和一部老年机逃出家门，躲在了消防通道旁边的杂物推。
小区物业很懒，他们懒得与居民争执，懒得告诉他们这种占用公共资源的危害。他前脚刚藏起来，后脚就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他麻木地求饶：“我就是不想白死……我不想我们白死了……我本来也想去警察局，但有什么用呢，那里也有他们的人，我什么也做不了。”
凌季润问：“所以致死安眠药是她自己吃的，她其实就是自杀？”
男人点点头，湿冷的空气把他的脸搞得有些皲裂。
“那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生理特征还要把她推下楼，白元满于心不忍，换了一个说法，“为什么还要跳楼。”
“有人喜欢吃人肉，有人喜欢人肉，不喜欢到不管是热的还是冷的。我见过的，我见过。”于明耸了一下肩，有些脏的手擦过脸上，带出一种很干燥的轻微声音，“之前他们逼绝了，我们逃也逃不掉，我就说大不了就是死，这对他们来说不足挂齿，他们嗤之以鼻，告诉我里面就有人好这口，就喜欢睡不会动的。”
白元满和凌季润都被这骇人听闻的话吓着了，他们张着嘴呼气，瞳孔放大。
凌季润拉过白元满，转头问：“好像你没提过那个女人，那个说自己怀孕的女人，就没想过找她么？”
“哈。”男人仰头笑了一声，他搓搓手，磨着牙齿，恨不能手刃仇人，“找过，找了很多天，最后只知道她是一个公司的，和这个放贷的是一起的。”
“不知道叫什么吗？”白元满问。
“呵，一个还挺诗意的名字——桂花里，法人好像是个女的，叫夏花，其他我就没查到了，但听你们说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就放心多了，过几天应该全国都能知道了，那时候我们应该就能沉冤得雪了吧。”
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安眠于这个不太友好的冬天了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