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起一块大石头,在半空中松开手。石块翻滚着坠落下去,“砰”一声砸碎河上冰层,溅起苍白的水花。
接连投下两块巨石,我返回亭中。
阿莲靠栏杆坐着,身上一条宽大的毛毯,只有钓竿和脑袋露在外边。
我掀起毛毯一角,哆哆嗦嗦钻进去,握住自己的钓竿。
林远杨推荐的钓点在泚水河面最宽阔处,是一座凭木桥立在河中的亭子,八角飞檐,让我想起雪中耸立的青亭。
如今没在下雪,天气却犹然更冷,大清早出门钓鱼,连呼吸都有些折磨。
毯子是找邂棋借的,如今阿莲体质不比从前,还是小心点好。我备了一个手炉,正塞在阿莲怀里,摸索着找到它,冰凉的手指总算舒服了些。
“这样真能找到汲幽吗?”阿莲缩在毯子里,伸手给钓竿上饵。
“反正第一次是这么见到的,希望她能懂吧。”手上不太凉了,我把炉子塞回到阿莲怀里。
当初在南境的河边,汲幽忽然从水下现身,惊得我一颗心几乎跳出来:
“‘叛龙’汲幽,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恐怕没人知道。”阿莲一边说着,把钓饵沉入河流:“前朝将灭的时候,妖人趁虚而入。他们之中出现了一位领主,自诩妖皇,把散乱的部落联合到一起,险些攻陷中原。晟朝开国之君击退妖人完成大业,妖皇也被斩于沙场。那之后人妖便有了不成文的规定,妖人不得建立联盟或者国家,这样才得以共存。”
“汲幽就是那时反叛的。她本该随鱼龙一族退出中原,却忽然出手尽斩妖皇子嗣——他们本该交予晟朝处置。一同押送的鱼龙也被屠戮,自此开始她在哪边都混不下去了。”
“麻烦的人啊。”我轻轻叹气,一边听着阿莲讲述,一边运起噬心功。
内力以孤亭为中心向下扩散,穿透板结的冰层。
河流深处鱼群缓缓游动,水草摇曳生姿。
汲幽没留下任何讯息,我只好猜测她会待在水里。
她的实力深不可测,势必能感受到我这如此放肆的探知。
快来啊……我找你问几句话。
我的感知不会有错,杀死中间人的绝对是只鱼龙,同时飞水的宅邸旁出现了水唤虫,在看不到的地方,汲幽一定多有活动。
坦白说我真不想承认她也参与在案中——眼下的赫州已经足够扑朔迷离了,我却连对手是谁、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等刺史归来我和阿莲便可以脱身离开,可在此之前会不会出什么事谁都说不准。
一刻钟过去,水下毫无动静,鱼钩也好端端浮着。
不过这事本来就需要耐心,没什么办法。
大早上起来实在有悖我赖床摸鱼的本性,这会儿已经有些困倦。
毯子里又实在温暖,我索性收了杆子,往毯子里又蜷了蜷:
“你先钓着,我睡一会儿。”
“好……哎。”阿莲刚开口,我已经把脑袋塞到她大腿上面。以免被手炉燎着头发,我顺手把它换到阿莲小腿后方:
“我睡着了也一样运功,不着急。中午吃饭你去吗?上次救那两个人要请客。”
“张清圆和胡云喜?”阿莲居然记得他们的名字,我有些惊奇:“是啊,有点热情,我估计得去。”
“何情也要到场吧?”阿莲慢悠悠地问。
“是啊。你们好久没见面了。到时候你低眉顺眼一点,兴许她能消消气。”
“你小看她了。”阿莲道:“何情不会因为你示示好就消停的。到时候别又闹得难看。”
“那怎么办呢?我也没什么办法。”
“你很在乎她啊。”
“何情是个好姑娘。”我笑笑:“又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不想做她的敌人。”
“姚苍的事我不可能说出来。”
“知道知道。”我有些头痛:“我再想想怎么办,你不去就不去吧。”
阿莲没说话,手上忽然一紧。紧跟着哗啦啦的水声,什么东西“啪”一声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