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邦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让他说话。”
Lhamo立刻调整接收频率,将主导权让渡给那个混乱的信号源。几秒钟后,一个沙哑、破碎、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你们……还在玩这场游戏?”
是阿旺。
“十五年了,你们还在用死人的声音教活人下棋?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早就想停下来了?”
我攥紧拳头:“可他们留下了系统!他们设计了回应机制!他们甚至告诉我们‘欢迎加入下一局’!”
“那是过去的他们!”阿旺怒吼,“人会变,灵魂也会累!你以为那些声音真的是他们在说话?不,那只是机器在模仿!是你们用自己的执念喂养出来的幻觉!”
“那你呢?”我反问,“你躲在暗处监听一切,偷偷修改频率,破坏同步??你就不执着吗?你逃开了,却不愿放过我们!”
他顿了一下。
然后,声音低了下来:“……我只是不想看到更多人被困住。林老师被困在山上,你们被困在地上,而他们……被困在地下。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结局。”
空气凝固了。
就在这时,湖面忽然安静下来。所有的光影消失,连风都停了。紧接着,一段全新的音频缓缓响起??依旧是洛桑卓玛的声音,但这一次,她说的不是棋诀,也不是问候,而是一段从未公开过的日记片段:
>“今天阿旺走了。我知道他恨这个决定,可我没有阻止他。因为我也害怕。害怕一旦停下,我们就真的消失了。但今晚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草原上,阳光照在脸上,风吹过发梢,什么声音都没有。那一刻,我很安心。原来寂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它。
>如果有一天,你们听到这段话,请记住:
>当回声太久未歇,也许是时候放手了。
>真正的倾听,不只是听见声音,
>也是听见沉默。”
全场无言。
许久,林振邦抬起头,望向窗外漆黑的湖面:“她说得对。”
我猛地看向他:“您要关闭系统?”
“不。”他摇头,“我不做这个决定。这是你们这一代‘声导者’的责任。我只是提醒你们:别忘了,最初我们学棋,是为了更好地活着,不是为了更久地死去。”
那一夜,我没有睡觉。我坐在碑前,听着风穿过传音管的呜咽,一遍遍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孩子们的笑容,志愿者们虔诚的眼神,那位东京少年湿润的枕头……这一切,究竟是延续,还是执念?
第二天清晨,我召集所有驻站成员开会。我们投票决定:不停止系统运行,但增设“静默协议”??每年冬至,关闭所有主动发射装置,停止一切人工干预,让地下世界回归自然状态二十四小时。期间,任何人不得试图建立联系,只允许被动接收。
这是一个妥协,也是一种尊重。
当夜,我独自来到湖边,将那根“记忆之弦”轻轻放入水中。它没有立刻下沉,而是漂浮了一会儿,像一条寻找方向的银鱼。最终,缓缓沉入黑暗。
七天后,系统恢复正常。D16点的基础振频重新锁定,湖面再次浮现出棋盘投影。但在中央区域,多了一个新的标记??不是坐标,而是一个符号:一只闭合的眼睛。
Lhamo说,这是地下传来的回应。
又过了一个月,清明仪式如期举行。全球十七个分会场同步播放林振邦讲述“逢危须弃”的录音。当他说出“有时候,放手才是最好的坚持”时,传感器捕捉到的共振强度,竟比往年高出两倍。
而在青海主站,湖心深处,一盏萤石灯悄然熄灭。
没有人去更换它。
风依旧吹过山脊,笛声依稀可闻。那只白色蜘蛛仍在岩心中爬行,但它经过K19点时,停留了片刻,仿佛在哀悼,又像在致敬。
我牵着那个五岁小女孩的手,再次回答她的提问:“叔叔,地底下真的住着神仙吗?”
我蹲下来,望着她清澈的眼睛:“以前有。现在,他们学会了休息。”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把手贴在我胸口:“那他们还在听吗?”
我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脏上。
“只要还有人愿意听,声音就不会真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