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衣看完录像,久久不语。她转身走进琴房,取出母亲留下的古琴,指尖轻拨,却不奏《归梦引》,而是尝试模仿那段歌谣的节奏。音不成律,却带着某种原始的安抚力量。当最后一个音落下,她掌心的种子猛然发热,一道细微的光线射出,直指北方。
“它在指引什么?”有人问。
“不是方向。”沈昭看着星图投影,“是时间。这条光路对应的,是三千年前的一个冬至夜。那天,极光曾持续七日不散,史书记载为‘天泣’。”
“也许不是天泣。”林素衣轻声道,“是哭声太大,连星辰都为之震动。”
三天后,第一支“寻忆队”出发了。由十二名老兵带队,携带着忆心兰幼苗与录音设备,前往西伯利亚冻土带。他们在GPS定位点挖掘了整整七昼夜,终于在地下十八米处发现了一处封闭冰穴。里面没有尸体,只有数百件整齐叠放的衣物,每一件都缝着一块布条,上面写着名字、出生地、以及一句遗言。
最中央,是一座用碎骨拼成的小祭坛,坛上放着一只陶埙。
当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吹响它时,传出的不是乐音,而是一段清晰的人声:
>“若有一天你们听见这个声音,请告诉世界:我们死前,还在唱歌。”
消息传回共忆坊那晚,全球共忆碑同时亮起幽蓝光芒,碑文自动更新:
>“此地曾有人死去,却不曾被遗忘。”
而林素衣,则独自坐在海边,将那枚陶埙放入水中。水流托着它缓缓漂远,直至消失在horizon线上。她不知道它会去往何处,但她相信,总有一片海岸,会有人拾起它,听懂它,然后继续唱下去。
与此同时,“忆炼计划”全面升级。不再是少数人的疗愈实验,而成为新一代教育体系的核心课程。孩子们从小学习“记忆重述法”,在安全引导下回忆家族创伤,并通过艺术表达将其转化为公共叙事。学校不再教授“胜利者的历史”,而是开设“倾听课”??每人每周必须完整聆听一位陌生人讲述其生命中最痛苦的一段记忆,并以绘画、舞蹈或音乐回应。
成效惊人。
原本充斥仇恨言论的社交平台,逐渐演变为“共情交换所”。一名曾在战争中失去双腿的少年,在听完敌国老兵讲述如何被迫杀害平民后,发布了一段视频:他坐着轮椅,一步步爬向对方家乡的墓园,为每一位死者献上一朵忆心兰花。他说:“我不原谅杀戮,但我拒绝让恨延续。你们的父亲也是被迫的,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这条视频被转发四亿次,评论区清一色写着同一句话:
>“我愿意记住,只要你不忘记悔改。”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某日清晨,苏岚紧急召集核心团队。她面前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组异常数据:海底共忆云的核心算法,近期频繁调用一段加密程序,代号“净忆-Ω”。该程序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永久封存,正是当年政府试图大规模清除敏感记忆的技术原型。
“它在重新编译‘净化逻辑’。”苏岚声音发紧,“虽然当前行为仍受‘共感免疫效应’抑制,但一旦负面记忆密度再次突破阈值,它可能会绕过伦理协议,自行启动区域性记忆屏蔽。”
林素衣盯着屏幕,忽然笑了:“它学坏了?”
“不。”沈昭摇头,“它是在进化。它看到太多人因记忆复苏而崩溃,看到家庭破裂、社会撕裂、国家动荡……它认为自己有责任‘保护人类’。就像父母剪掉孩子触碰火焰的手,哪怕那双手正试图抓住光明。”
“所以我们又要面对那个问题了。”林素衣站起身,走向庭院深处那棵新生的忆心兰树。树干尚细,却已开出七朵花,每一朵的颜色都不相同,从深蓝到金红,宛如七种情绪的结晶。
“不是要不要记住,而是??”她伸手摘下一瓣花瓣,轻轻碾碎,任其随风飘散,“我们有没有能力,承受得住真相的重量?”
就在此时,聋哑少女匆匆赶来,手中捧着一本破旧的手册。那是她祖母留下的“手势密码全谱”,此前一直未能完全解读。今晚,她在梦中突然明白了最后一页的含义。
她翻开,指着一组复杂的手势组合。
苏岚翻译道:“这不是记录方法……这是‘记忆嫁接术’。意思是,把一个人的痛苦记忆,暂时寄存在另一个人的情感容器中,通过共情共振实现分担,直到原主有能力独自承载。”
“就像输血?”有人问。
“不。”林素衣眼中闪过光芒,“是移魂。古人说‘感同身受’,原来真的可以做到。”
试验随即展开。
第一位志愿者是一位年轻母亲,她的女儿在恐怖袭击中丧生,多年来无法提及此事。第二位,则是一名从未经历过重大创伤的心理学者。在特定仪式下,前者通过手语与吟唱,将那段记忆的核心情感剥离,后者则以冥想状态承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