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程序员父亲在网上晒出电脑文件夹,命名为“儿子成长纪录片”,里面是从婴儿啼哭到大学毕业的所有视频;
更有一位七十岁的老人,第一次给离异多年的女儿写了信:“我不善言辞,但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生了你。”
林浩然看到这些,没有转发,也没有评论。他只是把每一条消息截图保存,放进名为“光”的文件夹。
他知道,真正的改变正在发生。不是靠一部电影,不是靠一次演讲,而是千万次微小的“看见”累积而成。
一个月后,《泥土之下》正式开机。第一站选在甘肃定西的一个贫困村。这里常年干旱,年轻人几乎全部外出务工,留下老人和孩子守着贫瘠的土地。
林浩然带团队住进了村委会改建的临时宿舍。没有空调,冬天靠烧炕取暖。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跟着一位六十岁的留守妇女去地里劳作。她叫马春梅,丈夫十年前进城打工摔伤瘫痪,儿子在广州送外卖,一年回不来两次。
她每天干十几个小时农活,还要照顾八岁的孙子。采访时,她笑着说:“我不累,只要娃能读书,我就有盼头。”
林浩然让她对着镜头唱首歌,她想了半天,哼起小时候母亲教的一支童谣。声音沙哑,调也不准,但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当晚,他在导演日志写下:
>“在这里,希望不是口号,是种子。
>春天来了,哪怕土地干裂,人们还是会跪在地上,一粒一粒把种子按进土里。
>他们不信奇迹,只信坚持。
>这才是最悲壮的浪漫主义。”
拍摄进行到第十八天,突降暴雨。山路泥泞,发电机泡水停转,整组设备陷入瘫痪。村民们自发赶来帮忙,用塑料布盖住机器,轮流抬着设备走险坡转运。
有个十一岁的小男孩,冒雨跑了五公里去邻村借来电瓶,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却笑着说:“叔叔们拍的是我们,我得护着。”
那一刻,林浩然站在雨中,久久说不出话。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片土地历经苦难却始终未崩塌??因为总有这样的人,在最暗处点燃微光。
杀青那天,全剧组和村民一起在晒谷场上放了一场露天电影。放映的不是成片,而是剪辑粗剪版。村民们第一次在银幕上看到自己的脸,激动得拍手大笑,又抹着眼泪说:“原来我这么老了啊。”
马春梅看完后站起来,对着镜头说:“我想跟我儿子说一句:妈没给你丢脸。我在老家种的地,今年收成不错,够你娶媳妇了。”
全场静默,继而爆发出掌声。
林浩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拥抱了她。
回程途中,苏晚问他:“下一部拍什么?”
他望着窗外飞驰的田野,轻声说:“我想拍一部关于‘遗忘’的电影。养老院里的老人,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他们忘了全世界,却总在某个瞬间,喊出孩子的乳名。”
苏晚笑了:“你越来越不怕沉重了。”
“不是不怕,”他说,“是明白了什么叫责任。
我们这些人拿着摄像机,不是为了逃离现实,而是为了扎进更深的现实。
娱乐可以制造幻觉,但电影应该刺醒麻木。
如果有一天,所有普通人都能在大银幕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如果有一个孩子,因为看了一部电影,愿意多陪父母吃顿饭;
如果有一位父亲,终于听到儿子说‘爸,你辛苦了’;
那我们就没白干。”
飞机降落北京当晚,他收到一条短信:
“林导,我是周阳。我和我爸一起去矿上看了那场电影。回来的路上,他第一次主动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将来想在哪安家?’
我哭了。原来最难的不是分离,而是靠近。
谢谢您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
他回复:“靠近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合上手机,他走到阳台,那盆绿萝已抽出三片新叶,翠绿欲滴。
春风拂过,嫩芽轻轻晃动,仿佛在回应这个刚刚苏醒的世界。
他知道,灯还得举着。
不止是他,越来越多的人,正悄悄接过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