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航班上,林浩然一直戴着耳机。里面循环播放着最新一批上传至平台的语音样本:云南怒江独龙江峡谷中,一位青年男子在暴雨夜录下自己无意识哼唱的调子,经比对竟与阿?口述《创世三梦》中的第三梦旋律完全契合;河北张家口农村,一名八岁女孩在发烧梦境中说出一段契丹语般的古老祷词,语言学家初步判定与辽代萨满咒语有高度关联;最令人费解的是新疆伊犁,一位汉族养蜂人在转场途中突遇狼群包围,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一段哈萨克族驱邪歌谣,事后他自己完全不记得内容……
这些声音都在呼唤同一个答案:我们从未真正遗忘。
抵达北京首都机场已是深夜。出口处,其其格抱着一把破损的马头琴静静等候。她没说话,只是走上前,把琴递给他。
“这是我爷爷的琴。”她说,“他说,真正的音乐不在弦上,而在等它的人心里。”
林浩然接过琴,指尖抚过磨损的琴箱。突然,他注意到内部刻着一行极小的蒙文,像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当最后一个听者离去,琴声才会真正响起。”
那一刻,他明白了巴特尔?苏和遗言的深意。
一周后,“回音计划”二期启动。这一次,目标不再是被动采集,而是主动唤醒。团队开发出一套“声波共振诱导装置”,外形似一枚青铜耳坠,内置微型振动器,可根据个体脑波特征播放定制化原始声码。首批五十名志愿者佩戴后,二十四小时内,十七人出现清晰的“前世记忆片段”体验,九人能够完整复述陌生语言中的古老诗篇。
与此同时,平台收到一条来自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匿名语音。背景音是呼啸的北风和隐约的驼铃。一个沙哑的声音断续说道:
>“我是最后一个守碑人。石碑埋在浑善达克沙地深处,上面刻着整部《蒙古秘史》的原初发音版本……二十年前我就该死了,但我不能走。风每天都在刮,把字往沙子里啃。我得守着,直到有人来听……现在我快撑不住了。如果你听到这条消息,请来找我。别让声音,真的变成风。”
定位显示发送地距离最近城镇三百公里,属无人区。
林浩然立即组建搜救队。出发前夜,他做了一个梦:漫天黄沙中,无数透明人影站立成环,口中吟唱着同一首歌。他们没有脸,只有声音。而他自己站在中央,手中捧着一台正在录音的设备,红灯一直亮着,永不熄灭。
黎明时分,他站在院子里看星星。春寒料峭,北斗七星斜挂天际。他忽然觉得,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方言,每一句俚语,每一声叹息与欢笑,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有些人说它们暗淡了,要消失了。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抬头,愿意倾听,这些光就不会真正熄灭。
他回到屋内,打开电脑,更新了“星空说书台”的首页标语:
>**“你不是孤单地活着。
>你听见的每一种声音,
>都曾属于某个为你而唱的人。”**
窗外,第一缕晨光照进书房,落在那本尚未合上的笔记本上。最新一页写着:
>我们终将明白??
>不是我们在保存语言,
>是语言在延续我们。
>它们以风的形式存在,
>以孩子的梦话回归,
>在老人最后一声呢喃中完成轮回。
>而我们要做的,
>只是保持耳朵干净,心灵柔软,
>然后轻轻说一句:
>“我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