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我们教他们,如何带着伤行走。”
他宣布将在全国推行“新生礼”??凡年满十六者,可在共语堂举行仪式,宣告与过往切割,无论出身如何、家族有无污名,皆可重新开始。仪式上,每人将亲手写下一段告别词,投入焚心炉中,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这不是逃避。”他在诏书中写道,“这是给予每个人一次重生的机会。共述记录历史,但从不定义未来。”
此令一出,举国震动。无数青年奔赴共语堂,有人烧掉对亲人的怨恨,有人焚毁对自己的苛责,也有人含泪写下:“我不再是我父亲的儿子,我是我自己。”
而在南海孤岛,那名已成为忆史官的牧羊童,正独自站在悬崖边,望着潮起潮落。
他手中握着阿织留下的木牍,背面新添了一行小字,是她临终前用极细的刻刀所写:
>“真实之外,尚有仁心。勿以理直,而气壮伤人。”
他忽然明白了老师一生所求??并非建立一个毫无谎言的世界,而是创造一个即使说了谎,也敢回头认错的世界。
就在此时,远方海面浮现一艘陌生大船。船体漆黑如墨,帆布绣着诡异符文,竟与当年忘川教残党的标记极为相似。船上走下数十人,皆蒙面持杖,径直闯入岛上档案馆,欲夺取历代共述典籍。
守卫忆史官奋起阻拦,却被对方施展奇术定身。为首之人冷笑道:“你们以为留下记忆就能拯救世界?殊不知,记忆才是最大的瘟疫!我们要焚尽所有记载,让人彻底自由!”
话音未落,一道蓝光自虚空劈下。
阿稷的身影缓缓显现,手中忆玉悬于胸前,光芒如星河倾泻。
“你们口中的‘自由’,不过是另一种奴役。”他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剥夺人回忆的权利,比抹杀生命更残忍。记忆或许痛苦,但它让我们成为人。”
对方首领狞笑:“那你呢?你不怕有一天,你的名字也被钉在《罪录》上吗?”
阿稷微微一笑:“若我有罪,自然该录。但我不会因此否认共述的价值,正如不会因有人用刀杀人,就禁止天下用刃。”
说罢,忆玉骤然爆发出璀璨光芒,直贯九霄。整座岛屿的忆源碑同时共鸣,无数虚影从地下升起??有阿织、有陈延、有老琴师、有那位抱起仇人之孙的老妪……他们虽已离世,却因被铭记而永生。
黑衣人惊恐后退,最终在光芒中灰飞烟灭。
风暴过后,天地澄明。
多年后,一位小女孩在共语堂翻阅《炎汉信史》,指着开篇问道:“妈妈,什么叫‘字字出自真心’?”
母亲蹲下身,温柔地说:“意思是,这本书里可能有错的地方,但每一个字,都是诚实的人写下的。”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我们现在还要说真话吗?”
母亲抚摸她的头发:“要。因为只有敢说‘我错了’的人,才配说‘我会更好’。”
夕阳西下,信史殿前的铜铃再次响起。
在那遥远的记忆流域深处,新的忆玉仍在不断生成。它们或明或暗,或喜或悲,却共同编织成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河水不再咆哮,也不再静止,而是以一种沉稳而坚定的姿态,向前流淌。
仿佛回应着千年前那个问题??
“若知结局,是否仍愿前行?”
万千声音自河底升起,汇成一句轻柔而坚决的回答:
“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