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阿洛特看着那扇牢门。
“告诉我一切,刺客,”西尔维奥说,“请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阿洛特转回目光。圣殿骑士正注视着他,尽管那目光绝对称不上友善,但也不再充满敌意的动荡。那里面混合了太多东西。
“你相信我?”
“只管说吧。我自有分辨。”
·
芝加哥,十年前。
阿洛特后来很少再回忆起这段时光。掀开某天夜里骤然降临的火光与硝烟,那是他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当他在雨里顶着书包离开图书馆,心里想的是论文的选题和逻辑架构,小组合作作业,排在下周的PPT展示……而不是与圣殿骑士的斗争,不是伊甸圣物的保护,不是谋杀计划的制订。
不是鲜血,不是硝烟,不是火焰与仇恨的灼烧。
阿洛特跑过卖着散发热气的食物的便利店,那里躲着年轻白人情侣,正在说笑着互相喂食;他跑过支着户外遮阳伞的咖啡店,坐在那里的金发女孩正在收拾平板与笔记,一手提着包一手握着卡布奇诺,准备转移到温暖的店内。
他在走廊放慢了脚步。学生们在公告栏附近为几张未署名的张贴新闻辩论着,阿洛特路过他们,依稀听见一些关于选票应该投给谁的争论,以及张贴者是否应该遵从规矩署名。他瞄了一眼公告栏上加粗的大写字母,但没参与讨论。当他离开时,学生们辩论的重点似乎已经转移到了他们应该如何确保自己的意志不被他人的声音操纵。
餐厅门口摆着意见征询的小黑板,阿洛特停下来看了一眼,旁边的藤条木框里还剩一些圆形表情磁贴。微笑表示对餐厅最新推出的菜品满意,撇嘴表示不满意。很显然,小黑板上贴满了撇嘴表情,零星几个微笑表情被淹没在不满意的海洋中。阿洛特笑了一下,也拿起一个撇嘴表情贴上。
最后一段路没有遮挡。阿洛特拉起卫衣的兜帽盖上,跑回公寓。
他把双肩包提到玄关的鞋柜上放下,拿出里面的笔记本电脑。阿洛特随意地扫了眼鞋柜上摆着的香槟玫瑰,确认她还好好地开放着。但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他摆在鞋柜上的一排小纪念品少了几个。那是黑色线条的跳舞小人摆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那是他参与推理社团竞赛赢回来的纪念品,一套二十六个。
现在,还剩下二十三个。
阿洛特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慢慢地扫视了一圈客厅,发现了更多的异常。沙发上的抱枕换了位置,挤在一边,原本在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瓶喝到一半的…可乐。
阿洛特定定地看了那瓶可乐一会儿,挑高了眉毛。他走到冰箱前,打开看了看,毫不意外地发现里面的冰可乐被洗劫一空。他叹了口气,但笑了起来。
“伙计们,”阿洛特没回头,“我上次说过给我留一瓶的吧。”
他的两侧肩膀各被重重地拍了一下。悄悄潜到他身边的同期们哄笑了起来,把阿洛特向后拽进拥抱中。
一条毛巾迎面落了下来,不知道是谁的手在大力替他擦去头发上的雨水。阿洛特被揉搓得什么也听不见,大概是布拉德利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艾弗里笑着递来一瓶留给他的可乐,阿洛特匆忙接过。阿尔文握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个面,推进客厅。
“好啦,好啦。”
阿洛特把毛巾从脸上摘下来,塞到脖子上。他的头发确实被擦干了,甚至被揉出了静电,蓬松地支棱着。阿洛特尝试用手指理了一下,反而只是让它变得更炸了。他们笑着,阿尔文飞快地伸出手,又揉了一把阿洛特刚刚理过的地方。
“好久不见,阿洛特。”他们说。
·
“…这一切开始于十年前。”牢房里,阿洛特说,“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忽然得知我的同期死于非命——包括阿尔文,我的哥哥,他和我也是一期的——芝加哥兄弟会分部转告了我这件事,并且告诫我早日离开芝加哥,以防圣殿骑士的报复。”
“你还记得具体的日期吗?”
“记得。那是芝加哥那一年最热的一天。”
“他们告诫你离开,但你没有。”
“我当然没有。为什么会是我防备圣殿骑士的报复?他们杀死了我的兄弟,应该小心被报复的是他们。”
圣殿骑士凝视着他,没有说话。灯光投在他脸上的阴影闪了一下。阿洛特看着他。也许这是唯一一个不会在阿洛特如此发言之后对他大声斥责的圣殿骑士,阿洛特忽然讽刺地想,因为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错综复杂。
“我一路追查下去,”阿洛特说,“最后查到谁,我想你也心里有数。”
“这不可能。”西尔维奥皱眉。
“如果你认为我的复仇找错了对象,你得拿出理由说服我。”阿洛特说,“否则我会认为你只是无法相信这件事。”
“你认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杀死阿尔文,还有你的其他同僚?”西尔维奥问。他说话时的语调已经归于平静。
“你的耐心有点让我毛骨悚然了,圣殿骑士。”阿洛特说,“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应该是你说服我。”
西尔维奥看着他。他那种平静的神情里似乎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真相,让阿洛特忽然感到一阵更深层的寒冷。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阻止西尔维奥开口。
但他没有来得及这么做。
“因为是他们雇佣了阿尔文来教导我。”西尔维奥说,“他们收养了我,一个刺客的遗孤。而且他们在确保我知道这件事的同时,将我视为己出。我相信你明白这其中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