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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悯自然不想被当做妖妃。他正经了神色,看向傅询:“国丧之事比较要紧,陛下不过去吗?”“我知道,我过去看看,你休息吧。”“陛下慢走。”傅询起身离开。温言性子耿直,一直在外边等着,直到傅询出来。大约是傅询出去吩咐了什么,杨公公很快就领着人进来了。“悯哥儿,我让他们把粥温了一下,你再吃两口,缓一缓就吃药。”“好。”韩悯捧着粥碗喝粥,随口问道:“怎么不见梁老太医?”杨公公在榻前的脚凳上坐下:“他盯着你的药呢。”韩悯思忖着,又问:“我能不能搬出去住啊?我在这儿待几日就足够了,总住在这儿……怪怪的。不单圣上不太方便,这时候还是热孝,就更不方便了。”杨公公道:“你是圣上亲自抱回来的,我可不敢随便给你挪窝,等什么时候圣上再来,你去问问。”“也好……可是什么叫做‘亲自抱回来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韩悯呛着了,偏过头去,咳了两声。杨公公接过粥碗,帮他拍背。韩悯缓了好一会儿,拍拍心口:“难怪温言总是看不惯我呢。”今天他又惹温言了吗?又惹了。杨公公笑了笑:“说句玩笑话罢了,你急什么?再说了,你这么怕温言做什么?”“他性子直,刚正不阿,圣上日后一定叫他做言官。好好的被言官参一本——”韩悯捶床:“要是给爷爷知道,我就不用活了。”说了一会儿话,梁老太医带着一个小药童进来。小药童手里端着个木托盘,木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的药碗,还有一碟蜜饯。梁老太医把药碗递给他:“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材,放温了再喝,喝完就睡一觉,发发汗。”韩悯应了,接过药碗,捧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勺子搅动。默了一会儿,梁老太医问:“两年没见,你爷爷怎么样了?”几位老人家,年轻时都是凑在一块儿的朋友。后来德宗皇帝驾鹤,韩悯爷爷回归故里,这才各自散了。韩悯答道:“我爷爷挺好的,就是冬天有点怕冷,所以我每日看着他喝点参汤——其实也不算是参汤,就那么一点儿参须。”他用手指捏了一点点。杨公公摆手:“嗐,他一直都是这样,年轻力壮的时候就怕冷,几十年了,有什么要紧的?”梁老太医又问韩悯:“那你哥呢?走的时候他的腿不是……”“现坐轮椅。也有知觉,就是使不上劲儿,拄着拐杖,也能挪一两步。我向桐州的大夫学了一些按摩的手法,每日帮他捏一捏,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梁老太医叹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把他接回来,我给看看。”韩悯仿佛有些为难,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好。”“我说真的。”梁老太医神色认真:“圣上像他爷爷德宗,不似他爹睚眦必报,对你们家,就算一时不会平反,也不会对你们家管得太严。桐州山穷水恶的,你爷爷老了,识哥儿的腿还要治,佩哥儿马上就要念书了,正经的,把你们家里人快都接回来。”“我知道。只是先帝还没出殡,恭王还在朝里,我和恭王结过梁子,得等圣上处置了恭王。”韩悯顿了顿,还有些难为情:“况且,我同圣上从前的情分也不厚,我小时候常与他打架来着。就算中了进士,照着规矩,也不该留在京中任职。”杨公公与梁老太医对视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不是吗?”杨公公戳他的额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上爱惜你的才华。”“放屁……”韩悯自觉失言,低头舀了一勺汤药来喝。他二人再相互看了一眼对方,杨公公端起碟子,把蜜饯递到他面前。“你且放宽心吧,圣上爱惜你的才华,你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把你遣到外边去了。”韩悯顺手拈了一颗蜜饯来吃:“但愿如此,阿弥陀佛。”梁老太医起身:“你先睡吧,不吵你了。你也试试那药性,要是不行,再给你换方子。”“嗯,多谢老太医。”两人走后,殿中愈发安静。韩悯躺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恍惚看见帐子顶的蛟龙窜入云中,慢慢地就睡着了。大病未愈,再加上从前总是忙,忽然间闲下来,韩悯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怎么睡也睡不够。再小睡了一阵,韩悯抻着手,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系统说:“我觉得你总这样懒懒散散的,总有一天会被皇帝赶出宫去。”韩悯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反正都睡过龙床了,也不算我亏。”系统恨铁不成钢:“你有点志气啊。”“有了,现在有了。”他下了地,扯过衣裳披上,低头系上衣带。“你要去哪里?”“昨日吃了温言的蜜饯,去向他道个谢。另外傅询昨夜说,至迟下个月就会料理恭王。然则恭王理政多年,朝里文臣大多是他的人,傅询要动他,现在正是要用文人的时候——”韩悯随手从桌上抽出一根发带,弯下腰对着镜子,挽起头发,继续道:“温言来找他,恐怕也是为了这件事。到底麻烦了傅询这么多事情,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系统道:“你还算有点心思,我以为你……”正说着话,窗外传来笃笃两声。韩悯觉着奇怪,“嘘”了一声,细细听了一阵,窗外又传来动静。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看,一只苍鹰靠在窗台上,浑身是血,脑袋上一撮白毛都被鲜血浸透,粘连成一撮一撮的。是那只送信的鹰,傅询给他起名字叫燕支,但是韩悯叫它萝卜头。韩悯一惊,连忙把它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托着,跑出殿外。杨公公就在外边,看见他匆匆忙忙的模样,问道:“怎么了?”韩悯把手里濒死的鹰给他看:“喏。”杨公公摆摆手:“这我可不懂,带你去找圣上吧,圣上养这个养的多。方才书房里传膳了,议事应当快结束了。”韩悯点点头,随他一起过去。而傅询与温言在书房说话,面对面坐着,殿门敞开着,侍卫卫环与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在里边侍奉。不便打扰,韩悯才在石阶下望了一眼,转身要走,傅询抬眼就看见他。傅询朝他招招手:“过来。”韩悯回身,三两步跑上石阶,解释道:“原是不该打扰的,但是也是一条小生命……”他朝温言点头示意:“打扰了。”温言的嘴角往下压了压,别过头去,不是很高兴的模样。韩悯上前,那鹰的羽上还滴血,怕弄脏傅询的桌案,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傅询将案上奏章推开:“放着吧。”“好。”傅询摸了摸那鹰的颈子,还是热的。他吩咐了一声:“卫环。”卫环快步走进里间,捧出一个小木匣,打开来,里边是一排大小不一的银刀,还有一些金疮药,应当是专给鹰用的。韩悯在案边坐下,那鹰的脑袋正对着他,目光浑浊。好像有些不对。傅询看了看,最后掰开鹰喙,从里边拿出一个小竹筒给他。拆开竹筒,里边的字条还是好的。仍旧是“无碍”二字。是前几日傅询给他回的信。韩悯就是因为没收到信,才会来了永安。这鹰带着伤,在桐州与永安之间来回飞,在桐州扑了个空,想回来找傅询,便停在寝殿的窗台上。结果遇见了韩悯。傅询一边拆开一包药粉,一边安慰韩悯:“会养好的。”韩悯的嗓子有些哑:“嗯。”他看见鹰的爪子都被剪了,便问:“爪子也会长回来吗?”傅询点头:“会,它们原本就会挫断爪子。”韩悯认真地看着案上的鹰。等包扎好,傅询转头,想揉揉他的脑袋,发觉手上都是血迹,便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韩悯把萝卜头抱在怀里,摸摸它的翅膀。“再也不叫你送信了。”“以后都用不上了。”傅询似乎别有所指。韩悯却只顾着哄他的鹰。傅询洗了手,撑着头看鹰,大约是在看鹰。过了一阵,温言无奈道:“陛下,韩公子,都正午了,这鹰也该饿了。”午膳是傅询同韩悯,还有温言三个人一起用的。场面有些诡异。傅询使劲给韩悯夹菜,温言是世家公子做派,食不言,一个人温温吞吞地吃饭吃菜。韩悯有点遭不住,想让圣上“雨露均沾”,但是说不出口。他谢了恩,扭头把地上盛着碎肉的碟子往萝卜头那里推了推。它还是没什么精神,蔫蔫的。连带着韩悯也恹恹的。吃了一阵,温言放下碗筷,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帕子,按了按唇角。他温声道:“韩公子文采斐然,那时在柳州撰的一封折子,参得恭王脸色三变,从金殿出来,还在阶上摔了一跤,温言自愧不如。”傅询不悦地唤了一声:“温辨章。”辨章是他的字。温言良行,明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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