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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淮南手背在身后,笑着听他们聊天。齐医生说陶淮南变了不少,陶淮南说:“真的吗?那很好。”要说变化确实有的,像是如果在从前,陶淮南不可能还加入什么乐队,甚至还出去演出。站在前面所有人看着他们,心里想的都是:这些盲人弹得真好,活得真努力,看不见了还这么乐观。连给他们的掌声里都是带着真诚的鼓励。从前陶淮南会觉得这样很不自在,也没那么想要这些同情和鼓励。现在无所谓了,反正他们确实乐观又努力。让别人看到也没什么,不丢人。然而乐观的小孩这一年里却出了点小意外,过小路口的时候被车给碰了。车迅速从他身前飞过,刮上了他的盲杖,陶淮南被那力道带得跟着摔了出去,在地上滑了好几米。肩膀、胳膊和腿都擦伤了,不过好在没大伤。那车撞完人跑了,陶淮南自己站起来,也不知道盲杖哪去了,瘸着腿摸到路边,坐在地上给哥哥打电话。直到周围有人注意到了他,帮他把远处的盲杖捡了回来。那次陶晓东气疯了,路口监控、周围店家监控,凡是能调的他都给调出来了,到底还是把那车给找着了。后来怎么处理的陶淮南不知道,哥也没跟他说。这事给陶晓东弄出心理阴影了,不敢再让陶淮南一个人出门。陶淮南反而一点没害怕,摆摆那只坏了的胳膊:“哎呀你净能大惊小怪,我走了。”陶晓东捞住他:“你等会儿,我送你。”“我可不用你送,”陶淮南背着书包,拿好了盲杖,“拜拜。”陶淮南早已经适应了一个人走路,尽管路上的盲道上总有障碍,也经常是不通的,可陶淮南总能一个人摸索着朝向正确的方向,实在辨别不清了还可以问路人。跟从前比起来现在固然是不体面的,不像从前那样看不出是个盲人,可渐渐学会了怎么像一个盲人那样活着。那一年的十月份,陶淮南生日的时候,夏远哥给陶淮南弄了条拉布拉多。是一条有证的导盲犬,很乖。前主人要有宝宝了,把它遗弃了,转手送了人。它第一次见到陶淮南就贴在他腿边,咬着自己的牵引绳往陶淮南手里送。陶淮南惊喜地蹲下来摸它,拉布拉多用鼻子顶他的手心,微张着嘴呼哧呼哧地看着他。陶淮南和它玩了好一会儿,可最后还是没有留下。“留着吧,平时走路也能带着你。”夏远哥捋着拉布拉多的脑袋,跟陶淮南说,“这样方便,省得有时候你摸不清方向。”陶淮南还是摇头:“我不用,夏远哥。”导盲犬贴着他的腿蹭他,陶淮南再次蹲下来摸它,和它说:“辛苦了,小天使,你会有个好主人。”陶淮南到最后也没有留下它。那年冬天陶晓东经常在外面出差,天天忙忙叨叨的过得很有奔头。十二月初迟骋生日,陶晓东一早订机票飞了趟北京。陶淮南并不知道,他在齐医生医院里帮另外一位盲人咨询师做着记录,完成之后给哥打了个电话。陶晓东接起来的时候他那边乱哄哄的,陶淮南问:“在干吗?晓东。”陶晓东说:“没事儿,怎么了你说。”“别忘了打电话,”陶淮南提醒他,“苦哥生日。”陶晓东在电话那边笑着说:“我都到北京了。”陶淮南听见他跟旁边人说:“还提醒我今天你生日呢,怂样儿吧。”陶淮南的呼吸立时加快,舔了舔嘴唇。陶晓东问他:“还带别的话不?”陶淮南搓了搓手机,说:“就带个生日快乐吧,健康平安。”“听见了,”陶晓东没心没肺地在电话那头说,“我开免提了。”晓东满肚子都是心眼儿,他分明就是故意的。陶淮南挂了电话之后揣起手机,在原地发了半天呆。迟骋一次都没回来过。陶淮南从很多地方都能听到他的事儿,从哥这儿能,从以前的同学那边也能。这年冬天,外出上学的学生们都回家等着过年了。他们已经大四了,有的已经开始实习了。高一时的小群还在,他们还是时常说话。陶淮南还在群里,只是从高中毕业开始从来没再出过声,群里就像没这个人了。有季楠张罗着,那放假了肯定要聚。他开着车亲自去接的陶淮南,陶淮南当时正跟潘小卓一块儿复习呢,俩小孩儿天天泡咖啡馆学习准备考研。季楠一车拉走了俩,耽误俩好学生复习了。这次人来得很全,小群里只有几个没回来的没到。季楠在南方上的学,明年估计要出国了。石凯也在北京上的学,他跟迟骋偶尔能见上面。时间倏忽三年半,这群当年无忧无虑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也都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人,开始要慢慢地迈进社会了。潘小卓坐在陶淮南旁边,一直在吃东西。当初小伙子们跟饿虎扑食一样抢东西吃,现在菜摆了满桌,却只有潘小卓在吃。他往陶淮南手边放了碗汤,俩人小声嘀咕着点评,说不好喝。“小眼镜儿,当初欠我四千,什么时候给。”季楠突然出声,把正喝汤的潘小卓直接给呛咳嗽了。潘小卓咳得脸涨得通红,陶淮南拍着他的背,听见潘小卓问:“……你不是不要了吗?”“我又想要了,拿来吧。”季楠笑着说。不着调的富二代,总是没个正经样儿。潘小卓现在当然知道季楠是说着玩儿的,看了眼石凯,蔫不声儿地说:“那也不都是你的。”“凯哥的也给我就行。”季楠还在说。“我可不要,我跟你丢透人了。”石凯嫌弃地说。潘小卓也说:“我不给,没有钱。”陶淮南说:“你吃你的,别理他。”“哟,小淮南现在都这么横了吗?”季楠跟陶淮南隔了个人,他探身过去往陶淮南脑袋上弹了一下,“现在没人收拾了是吧?”陶淮南笑笑,说:“啊。”小群里一共就缺那么几个人,都很明显。大男生们喝了酒,免不得会提起那几位。季楠问陶淮南:“你小哥怎么的?今年还不回来?”问题直接砸在头上,陶淮南有点接不住,提前没心理准备。石凯“嗯”了声:“迟哥上班了。”“靠,他是真不回啊,这些年我再就没见着。”季楠跟个二傻子似的,话题一劲儿往迟骋身上溜。陶淮南一句都接不住。后来季楠又问:“你俩是不是闹啥矛盾了?”陶淮南只笑,什么都不答。石凯本来去洗手间了,回来听见季楠问这个,往他凳子上踢了一脚说:“你要想他你给他打电话,人不在这儿你老念叨什么。”那天陶淮南喝了不少酒,这一桌人都喝多了。当年第一次集体喝酒,还是在山上的宾馆里面,那会儿除了个别几个壮汉,剩下都是清瘦的少年模样。现在都不清瘦了,也一看就不是少年了。陶淮南喝完酒话少,他靠在椅背上听别人聊天。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兜兜绕绕,又绕到了迟骋头上。陶淮南恍惚间听见不远处季楠说:“我看迟哥就是只顾着对象儿了,家也不回了,兄弟们也不想着见见。”石凯让他别瞎说话。季楠说:“本来就是么。”陶淮南觉得很热,房间里空调和暖气都开得太足了,头脑发胀。他沉默着脱了第二层衬衫,只留了里面的t恤。季楠看见他,“哎”了声说:“这不是迟哥衣服么,我记得这件,我俩有一样的。”陶淮南觉得这一晚上,怎么好像一直在听这两个字。他倒真的不知道穿的都是什么,他看不见,早上从柜子里随便摸着穿。陶淮南眼睛都喝红了,这会儿晃了晃头,笑着轻声道:“迟哥迟哥,你也太能念叨迟哥了……孩子心都让你念碎啦。”那是陶淮南高中毕业以来第一次喝酒,曾经还以为自己是个小酒鬼,当自己挺有量呢,如今发现也不过就那样。那天在场的男生们几乎都喝醉了,仅剩少数几个还算清醒的。连潘小卓竟然都喝醉了,压根也没人劝他酒,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滋溜滋溜地也喝了好几杯。他跟陶淮南脸对着脸趴在桌边,陶淮南侧脸枕着自己的胳膊,眼神有点泛空。潘小卓眼神飘飘悠悠,脸蛋通红。眼镜被卡歪了,索性摘了下来。陶淮南嘴巴微张着撅起来,像个小鸡仔。他手指夹了个细细的螃蟹爪,轻轻在桌上磕着,咕哝着叫了声“小卓”。潘小卓喝了酒又摘了眼镜,什么都看不清,模糊着应:“啊?”陶淮南说:“我想我小哥了。”潘小卓说:“我知道。”“他有对象啦,”陶淮南在胳膊上蹭了蹭脸,嘴巴依然像只小鸡,“那他是不是就能快乐点儿了。”“不会吧,”潘小卓迷迷瞪瞪地说,“你小哥脾气不好,女生不喜欢。”“你胡说……”陶淮南手里的螃蟹爪尖又在桌上敲了一下,反驳道,“他没脾气不好。”潘小卓“哦”了声,陶淮南又说:“而且我小哥很帅。”潘小卓撇了撇嘴:“就像你见过似的。”陶淮南也撇了撇嘴,转了个方向,不高兴和他说话了。转过去那边没人跟他说话,旁边人出去打电话了,季楠不知道又跟谁闲扯去了。陶淮南觉得寂寞,就又转了回来。“你后悔吗?”潘小卓碰碰他胳膊,“我猜你后悔了。”陶淮南沉默了好久,跟睡着了一样,潘小卓已经闭着眼睛打盹儿了,陶淮南才说:“带着结果回头想后不后悔,这也……没有意义呢。”“那就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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