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旭端起荷叶莲子汤,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他眼见着魏修晏将几样荤菜要吃完了,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赶紧拿起了竹箸,一边吃,一边接着对魏修晏说道:「宋阿叔要出京了,你可知晓?」
宋成和在朝中,可是有名的勤谨,无论风雨,从未告过一天假。这几日,他却忽然同圣人告了假,说要去秦州一趟,而且,日子还不短。难免引得朝中上下,猜疑重重。
「你说大理寺现下办这么大的案子,宋阿叔怎的不留下帮衬一把?」
魏修晏淡淡一笑,平静道:「宋阿叔与凌王政见相左,朝中人尽皆知。此前,他几番欲重查当年之事,都被圣人压了下来。现下,圣人应允大理寺彻查余玄惠之死,是因为此案牵涉朝中三品大员,还牵涉贪腐案件,却不是因为对凌王不满。宋阿叔若在此时一起使力,反倒可能会引起圣人忌惮。」
「也是,我这个舅舅最是护短。」黎元旭笑道。
他原本有些愧疚,和清现下正查案查的艰难,宋阿叔要去秦州了,自己马上也要拍拍屁股走人,实是不该。
但现下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黎元旭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宋阿叔也的确是苦……他若当真是去秦州排解一番,倒也是个好事。」
黎元旭叹了口气。
儿时的宋阿叔,虽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论起吟诗作对,泼墨作画这些雅事,他定然是睥睨京城的翘楚。当年他的风姿,便是阿蓉这样的小女童见了,也要唤一声「仙人阿叔」。
更何况,对他们几个小孩子,私下无人之时,宋阿叔也时常会给饴糖丶耍货这些小小玩意。
然而,十几年过去,活着的人中,他最是位高权重,却又最形单影只。
宋府中的那个尹夫人,旁人不知,他们这些人却是知晓的,只是宋成和为了挡住攸攸之口和旁人在他婚事上的算计,才抬了一个婢子。
他从前不懂,现在终于明白,这一切变化,都是从林阿叔一家出事后,才开始的。
是沈阿婶的离开,让他才从光风霁月的大理寺卿,逐渐变成了现今这位,头发半白的宋相公……
「论起来,那一位也是我的舅舅……」
黎元旭神色复杂地冷笑一声。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凌王。
魏修晏垂眸,半晌,缓缓道:「黎侍郎的苦衷,也是如此吧!」
黎元旭一怔,没由来中生出一丝心酸。
「此番一走,又不知又要几载。多陪陪你阿耶和阿娘吧。」魏修晏舀了最后两个山药圆子,放入了黎元旭的碗中。
这时,萧潼慌慌张张跑进来,对魏修晏禀道:「少卿,不好了!刑部奉命去捉拿前贡院主考和同考官员的人来报,到这两人家中之时,发现人已经……死了!」
魏修晏和黎元旭同时站起身来,对视一眼,匆匆忙忙地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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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回了阿娘的画,杜时笙日日挂在房内瞧着。眼见这画,都要被她的视线灼烧褪色了,可她却仍旧没瞧出什么门道来。
她心中难免有些纠结,要不要让阿晏帮着瞧瞧?
谁知,魏修晏要么是来不成,要么便是夜里她睡下了,才翻墙进来瞧上她一眼。
这见面频率和方式,让杜时笙不得不怀疑,难不成阿晏是怕了自己?担心自己再上演一次饿虎扑食,将他吃干抹净?
不过,后来的事情,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是错的。
七月初六,杜时笙用了一天的功夫,同霍加带来的厨娘们一起,将明日要去灯会售卖的几色七夕「巧果」,准备停当。
所谓「巧果」,无非是江米条丶蜜果丶核桃酥丶奶油饼干一类。杜时笙此次准备的食谱,古今结合,甜度爆表,正适合大稷朝的口味。
霍加一边大吃特吃这些「巧果」,一边在小馆里满屋子乱跑,一会儿指挥一下厨娘,一会儿夸赞一下杜时笙的厨艺。
阿依见自己阿兄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嫌弃道:「阿兄,这巧果方卖了几日,你便坐不住了,若是明日灯会,咱们的巧果又被一抢而空,你岂不是连马都骑不上了?」
「咳咳——」霍加听完,整理了一下衣襟,微微严肃道,「阿依,莫要胡说。阿兄一人掌管这么多铺子,容易么!」
杜时笙看他兄妹拌嘴,忍不住抿嘴笑了。
「杜娘子,明日你同我们一起去售卖巧果吗?」阿依走到杜时笙身边,挽着杜时笙的手臂,热络道。
「儿也去吗?」杜时笙抬眸看阿依和霍加。
她竟然完全忘记此事了。这几日,日日想着那幅《墨竹图》,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是甜品铺子的合伙人!
霍加大手一挥,对阿依道:「杜娘子这般娇滴滴的小娘子,自然是要去赏灯的!你同我去看着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