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洵挣扎片刻,终于坐起来,斥退禁卫,盯着从殿外疾步走来的女子,眼圈一热:「你怎么来了?」
「你来得,我来不得?」舜英爽朗笑了笑,转身对景樊回礼,「我不但自己来,还带来了宛陵骑兵。」
「紫菀在后边,你去接接」,她又瞟向元旭,「还有,你岳父也来了。」
元旭恭声答应,小跑着退出殿外。舜英又让慕荷接替照顾苻洵的事,俯身对穆阐说了几句,穆阐眼中露出惊愕和欣喜,顺从地走到她身边。
谢恬带飞廉内卫在房外候命,舜英淡淡道:「这儿用不着你们保护,去城门那边听班太尉指挥。」
谢恬笑嘻嘻对内卫喊了声:「兄弟们,立功的机会来了!」
内卫刚赶到殿门,原本乏累至极,听见谢恬这话,纷纷眼睛发亮,每人从怀里掏出几块干粮和肉脯丶匆匆嚼了几口咽下,一窝蜂随谢恬奔出宫门。
舜英目送飞廉走远,眼中露出些欣慰,转身看着苻洵笑了笑:「阿洵,这儿有我,你放心养伤。」
不等苻洵应答,她又转向景樊,沉声道:「朕有一要事需与贵国陛下面谈,烦请景相替我引见。」
从她进来开始,景樊就一直冷眼观察她言行举止,一言一行忙而不乱丶镇定自若,她身上带着一股令人踏实的力量。从踏进这扇门,所有人都像立刻寻到更强大的主心骨,开始不由自主听从她的安排。
同样千军万马兵临城下,同样如此踏实,景樊之前只经历过一次——永兴四年,渝安郡公苻钊谋反,苻洵率五城兵马司守在城头,对抗几十倍数量的叛军。
景樊目光扫过苻洵和穆阐,思忖片刻,对舜英再次施礼丶恭声道:「请陛下随外臣移步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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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的巨响逐渐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稠密的厮杀声,潮水般一迭又一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做着一场不远不近的噩梦。
「大翊摄政太后褚舜英,向贵国陛下问安」,舜英一路疾行,走进长秋宫寝殿,对病榻上的人躬身长揖,「朕奉边垣之盟驰援友邦,宛陵骑兵已至奉宁城西郊,三郡二州骑兵已受朕诏书虎符,正在回援的路上,请陛下务必宽心,以贵体为重。」
病榻上的苻沣睫毛微颤片刻,缓缓睁开双眼扫视周围片刻,清了清嗓子:「景相,前去传令百官和尚书台,去紫宸殿待命。」
然后,他看向舜英,苍白唇角扯起一丝笑意:「阿晴说你会来,你果然来了。」
门外传来通报:「陛下,平南侯携紫菀修士求见。」
「快请进来。」苻沣示意御侍扶自己起来。舜英忙退到门口,只见元旭带着紫菀正跨过院门。元旭并不避讳,径直入内替苻沣挑选衣袍配饰。门板不厚,房内二人对话清晰可闻,又和气又熟稔。
苻沣重重咳嗽几声,声音带着喘息:「阿旭,站近点让我看看,怎么比当初在清泉宫还瘦?」
元旭声音低哑:「在阊江领了实职丶又初为人父,庶务繁忙了些。」
苻沣嗓音带笑:「实在对不住,当初关你大半年……其实我知道,阿晴过世跟你无关,只是她临终嘱托丶一定要将你留到第二年才回……」
「五姐姐还说什么?」元旭声音陡然急促,带着惊愕。
苻沣:「她说,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苻氏国祚气数早就尽了,是阿洵用一己之力丶强行延了十几年寿命……咳咳……」
元旭尴尬地干咳:「五姐姐说话一直如此,姐夫莫要……」
「她的话一直很对,是我……我不甘天命」,苻沣剧烈咳喘半晌,悲怆哭道,「她还说她本不该与我结为夫妻,稷儿也本不该存在。阿旭,你跟我说实话,稷儿他是不是已经……」
他话锋忽然一转,急促喘咳:「阿旭,我前几天总梦见阿晴,她跟我说啊……等战火燃遍奉宁,你会带着我的隽儿回来,翻来覆去老梦见她……她说了好多遍,我都当真啦……」
「隽儿……阐儿,原来如此丶原来如此……五姐姐早就安排好一切」,元旭沉默良久,艰涩地喃喃低语,蓦地一顿,声音陡然急切,带着哭腔,「她既早知一切,怎就不知道那份鱼脍有毒……」
「她知道啊,过了一年多我才查出来,崔少昕在鱼脍下的毒,她吃第一口就察觉到了」,苻沣颤抖着哭起来,「可她还是面不改色吃下那份鱼脍,回去之后,又喝了一碗加快毒性发散的汤……」
第220章拱手河山
舜英在门外听他们交谈,寒意不断从脚底冲上天灵盖,她四肢冰冷丶全身都麻了,靠着墙壁无力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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