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薛景元搂着他的腰,大手落在祝小蓟的臀部,很轻地揉捏了一把:「你没嫁进薛府的时候,就是在这个鬼地方长大的?」
在薛景元看来,他家的马棚都比这破院子大:「你母亲真是。。。。。。。。。。」他口中说的母亲就是金雀灵,祝小蓟闻言,眼睫微颤,片刻后主动抱住了薛景元的腰,将脸埋进了薛景元的胸膛,闷声道:「。。。。。。。。。嗯。」
他说:「我自记事起,我和我小娘就住在这里了。」
或许是薛景元此时的声音太过于温柔,也许是屋内只剩下两个人,祝小蓟闻着薛景元身上淡淡的沉香香味,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安心,连带着心中压抑已久的委屈和不愿意提起尘封在记忆里的过往,也一同被他吐露出来:「我和我小娘,不受主母喜欢,我记得我小娘有孕的时候,是冬天,屋里没有炭火,我想去求主母,还没进门,就被婆子们赶到了门外。那时候我跪在廊下,苦苦哀求,雪下的很大,我冻的浑身发颤,却听见哥哥和姐姐们在门里和主母玩闹时的笑声。」
「我听见他们一边笑一边提起我,说我跪在外面,像是一条可怜的狗,还有人打赌说,如果现在用一盆冷水泼我,我会不会走。」
祝小蓟一边说着,一边发起了抖,好像再度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回到了被人当作狗一样肆意嘲笑践踏的时候:「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不是庶子就好了,如果我不是庶子,我就不会。。。。。。。。。。」如果他不是庶子,他就不会被如此嬉笑玩弄,如此卑微地跪在雪里,只为了为自家的小娘求来炭火。
祝小蓟抽了抽鼻子,努力压抑着哭腔,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压在他的头顶,对他低声道:「然后呢?他们用冷水泼你了吗?」
祝小蓟犹豫了片刻,随即很轻地点了点头:「。。。。。。。。。嗯。」
他说:「因为祝仙颢说,如果我让她泼一下,她就让母亲给我炭火取暖。」
薛景元呼吸微顿:「你。。。。。。。。。。」「然后我就,我就答应了。」祝小蓟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回忆起这件旧事时,他觉得难堪又羞耻:「我抱着炭火回到小院时,我小娘见了,便问我身上为何会这样湿,我当时为了不让她担心,没有说实话,但那件事还是被我小娘知道了。。。。。。。。她心中郁郁,没多久就滑胎流产,后来落下病根,几年后就去世了。」
祝小蓟很想哭,但又强忍着,纤弱的身子抖得像是急雨中的海棠花:「我,我。。。。。。。。。。我是不是很丢人。。。。。。。。。。」他觉得他自己对不起他小娘,不该让自己的小娘如此担心,可在那个情况下,他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再寻来炭火给他有身孕的娘亲。
他只能笨拙地去讨好主母和嫡子,却不知道,这样任由尊严被践踏的生存方式并不能长久,最终他还是成为了第一个被祝家舍弃的妻子,被当作祝家给薛家的赔罪礼物,一顶小轿就趁着月色抬进了薛家,成为了薛家妾。
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就像那天祝小蓟答应被别人用茶水泼脸,用狼狈的姿态供别人取乐换来救命的炭火时,也没有人问他是否出自真心。
他像是一张被肆意揉皱丶还可以放在地上踩几脚的纸,所有人都可以欺侮他。
他们嫉妒他的美丽,厌恶他骨子里带着的娼妓的血脉,贬低他,嘲笑他,戏弄他,以为能毁掉他,但祝小蓟却像是一株小蓟草,虽然被戏称为「贱草」,仍旧生机勃勃,迎风野蛮生长。
即便是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即便是连薛景元都被幽禁,即便是失去了依靠,祝小蓟仍旧能想办法去赚钱,去养活他和半残废的薛景元。
其实,他从来都不是柔弱无力丶任风雨敲打的菟丝花,他是一株随处可见但坚韧顽强的小蓟草,即便被人踩在了脚底下,来年春三月,依旧能挺直枝干,努力伸展枝叶,吐露淡紫色的小花苞。
想到这里,薛景元呼吸微窒。
他低下头,看着埋在他怀里喃喃自语的祝小蓟,心中微动,片刻后低下头来,吻了吻祝小蓟眉心的孕痣。
「不丢人。」
良久之后,祝小蓟听到了薛景元低哑的声音:「你很坚强。」
祝小蓟微微一顿,片刻后仰起头来,用婆娑的泪眼注视着薛景元,第一次对薛景元没有用带着恶意的语言嘲笑他而感到惊讶:「真。。。。。。。。。真的吗?」
「真的。」薛景元说:「他们欺负你,他们不是好人。」
滚烫的眼泪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祝小蓟很想就这样毫无形象地趴在薛景元怀里哭,但又只能强忍着,抽抽嗒嗒道:「夫君。。。。。。。。。」薛景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顺势圈紧了他的身体,吻了吻他的侧脸,道:「如果我当初能注意到你就好了。」
如果他当时注意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庶子,如果他当初愿意对祝小蓟伸出援手,祝小蓟或许就不会被欺负的这样惨。。。。。。。。。。又或许,他可以早一点把祝小蓟带回薛家,当作童养媳一样养大。
他当初怎么就没有注意道祝小蓟呢?
听到薛景元的话,祝小蓟不知为何,哽了一下,随即哭的更厉害了。
薛景元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垂头亲了亲他的唇,低声笑道:「水做的似的,这么多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