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孩子被偷走后，陈夫人日日以泪洗面，一夜间白发横生，像是老了十岁。陈崇思念幼儿，在案件移交大理寺前，每日去京兆府点卯，和昔日好友百里木几乎到了绝交的地步。
nbsp;nbsp;nbsp;nbsp;今日一大早，大理寺派人上门告知昨夜发生的事，夫妻二人匆匆梳洗后马不停蹄赶来现场。短短几个时辰，二人从欣喜若狂到彻底绝望，陈崇夫人崩溃到几欲昏厥。
nbsp;nbsp;nbsp;nbsp;有大理寺的人从地牢的方向跑过来，二人眸光灼灼，满心满眼都是恳请，希望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nbsp;nbsp;nbsp;nbsp;那大理寺官员见二人这幅模样，心有不忍，叹了口气：“那孩子年纪太小，没抗住，已经走了。尸骨就埋在院子中，一会儿下官派人挖出，送到府上。”
nbsp;nbsp;nbsp;nbsp;陈夫人瘫软在地，失去意识，陈崇忙着照顾夫人，一时间乱作一团。
nbsp;nbsp;nbsp;nbsp;没有什么比给了希望，却亲眼看着这希望一点一点殒灭更令人绝望。
nbsp;nbsp;nbsp;nbsp;恰在此时，大理寺
nbsp;nbsp;nbsp;nbsp;又来了几人，将前院挤得拥挤不堪。谢汐楼定睛一瞧，为首那人竟是老熟人周相，周鸿之。
nbsp;nbsp;nbsp;nbsp;还是沈惊鸿的时候，她时常见到周鸿之，时隔两年，这老匹夫容光焕发，瞧着比两年前还要年轻不少。
nbsp;nbsp;nbsp;nbsp;只是，他为什么要在此刻来到这里？这案子与他有什么关系？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躲在角落，将身形隐藏。
nbsp;nbsp;nbsp;nbsp;齐正瞧见周鸿之，快步上前见礼：“周大人，您怎么来了？”
nbsp;nbsp;nbsp;nbsp;周鸿之笑着还礼：“偷婴案是京中大案，朝中众人都极为关注。一早听闻琰王殿下将嫌犯逮捕归案，老夫厚着脸皮前来，想打探打探情况。”
nbsp;nbsp;nbsp;nbsp;满朝上下有几个人敢到大理寺打探案情？
nbsp;nbsp;nbsp;nbsp;周鸿之这话说得极为谦逊，齐正却不敢真将他当成来打探情况的老人家。他微微欠身，捡着与案件关系不大的内容说：“昨夜大理寺已将案犯全部逮捕，将被他们绑走的十七个药童连同八个男婴全部救出。”他看了一眼一边的陈崇夫妇，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周大人想必听说过，华京共丢失九名男婴，其中有一名昨夜未能找到，经过审问，案犯交代那名男婴因年岁过小，没能扛住，已然夭折。夭折的男婴恰好是陈大人的爱子。”
nbsp;nbsp;nbsp;nbsp;周鸿之瞳孔骤然收缩，神情很是耐人寻味，他顿了一瞬后走到周崇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陈大人……请节哀。”
nbsp;nbsp;nbsp;nbsp;他面露沉痛，真像是懊恼遗憾的模样。
nbsp;nbsp;nbsp;nbsp;陈崇低头安抚妻子，并未看周鸿之一眼，丝毫不在意面前人是他的上官。
nbsp;nbsp;nbsp;nbsp;一个角落，一场大戏，两个主演，各怀鬼胎。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缩在角落，将一切收在眼底，若有所思。
nbsp;nbsp;nbsp;nbsp;周鸿之和陈崇分别代表朝中两股势利，这俩人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上朝之时都能掐得你死我活，此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倒是演起了兄友弟恭。
nbsp;nbsp;nbsp;nbsp;真是有趣。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又看了一会儿，趁人不注意从侧门溜走，回到刚刚歇息的房间。
nbsp;nbsp;nbsp;nbsp;陆回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正手肘撑在桌面，揉着额头假寐。他听到谢汐楼的声音并不抬眼：“看完热闹了？”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喉头一梗，惊异于面前这人是如何装作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又觉得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nbsp;nbsp;nbsp;nbsp;陆回没等到她的回答，抬起眼皮，眸光流转：“嗯？”
nbsp;nbsp;nbsp;nbsp;这一生“嗯”从喉头挤出，带着一夜未眠略的沙哑，却有些说不清的感觉。谢汐楼挠挠头：“算是吧，看了场有意思的戏。”她将刚刚见到的场面说给陆回听，将疑惑和不解全盘托出，“我记得这俩人是政敌，现在怎么关系这般融洽？”
nbsp;nbsp;nbsp;nbsp;“许是你看错了，这俩人一向冰火难容。”陆回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这确实是周鸿之第一次为了一个案子来大理寺，有点意思。”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想起那册子上周鸿之妻妾名字后的空白：“给周相妻妾服用的回春汤，应当来自陈崇的小儿子。奇怪的是，陈崇的小儿子是所有男婴中年纪最小的，按照杨院使所言，年岁越小，血液效果越好，他应该是最珍贵的那份药材，却被用给了周家人，还为此丢了性命，真是有意思。”
nbsp;nbsp;nbsp;nbsp;陆回马上明白她的意思：“你怀疑周鸿之是背后的主谋？”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回答得很谨慎：“也有可能是意外。还有许多疑问，需要时间去查清。”
nbsp;nbsp;nbsp;nbsp;“说说你的想法。”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凑近，双眸中闪着光：“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如果济善堂背后隐藏东家是周相，他知晓这汤药神奇，定然会将药效最好的一碗留给自家人，如此一来便解释了前面的不合理。但同时，若这药真能借由放血男婴控制摆布人心，他如何敢留那小娃娃的活着？”她的手掌横过脖颈，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定要斩草除根，才能睡得安稳。”
nbsp;nbsp;nbsp;nbsp;“可有证据？”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耸耸肩：“只是猜测。不过我相信，只要他做过，必留痕迹，只要再给我点时间，一定能找出来。”
nbsp;nbsp;nbsp;nbsp;“没时间了。”陆回淡淡道，“此案会尽快结案，以安民心。昨夜在宅院中发现的那群人，已经确认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在受害者家庭附近赁房子的租客，也是收买稳婆的人。案件链条已然闭合，没有再耽搁下去的理由。十七个药童会在京兆府的安排下返回原籍，寻找家人，这是最妥当的安排。”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错愕：“不管幕后真凶了？”
nbsp;nbsp;nbsp;nbsp;陆回没有说话。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了然：“你根本就没想再往更深处查。”
nbsp;nbsp;nbsp;nbsp;“此案追根究底，只死了一个男婴，不足以撼动根基。若不能一击毙命，不如继续蛰伏。”陆回走到窗边，将手上的玉扳指取下举起。阳光穿过温润白玉，白玉染上阳光的颜色，“玉摔在地上，或许不会碎裂，但内里必然留有无法察觉的裂痕。耐下心来，等到裂痕积攒足够多的那日，什么都不需要做，玉自会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