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垂眼,并不在意他的态度:“那臣妇便从亡夫陆回之死说起。那日堂审结束后,臣妇与友人在山顶处说话,有贼人以臣妇被绑架为理由,要挟亡夫至山崖,偏巧那时亡夫寻不到臣妇,这才着了道。臣妇得知消息后,立刻带人赶到,却还是晚了一步。之后,在场贼人尽数被屠,只留了一个活口。为防他人灭口,这人被悄悄带回大理寺,一番审问后,说出他是罪臣周鸿之派出的死士。”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将面前的木匣子打开,取出一份证词交给一旁的内官:“此乃大理寺审问那活口所得笔录,请陛下查阅。”
nbsp;nbsp;nbsp;nbsp;内官将笔录转呈给陆既安,他接过后匆匆扫过,心中竟有些高兴。
nbsp;nbsp;nbsp;nbsp;周鸿之被抓入狱后,惠昭县主和襄灵大长公主动用所有关系试图为周鸿之脱罪,却偏偏陆回这时死了,以致于案件虽证据确凿,可满朝官员竟无一人敢将此案接下,站在大树还未彻底倾倒的周鸿之和大长公主的对立面。
nbsp;nbsp;nbsp;nbsp;若谢汐楼所说属实,陆回之死也与周鸿之有关……这倒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nbsp;nbsp;nbsp;nbsp;陆既安将笔录放到一旁,继续道:“好,此案朕会着三司会审,定会还皇叔一个公道。”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松了口气。
nbsp;nbsp;nbsp;nbsp;既然陆既安认可了陆回案子,那另一桩明德皇后的案件,便如何都不能以“胡言乱语”随意遮掩了。
nbsp;nbsp;nbsp;nbsp;她深吸一口气,跪伏在地上,额头抵住金砖,任凉意渗入她的头颅,让她的思绪慢慢冷却。她清晰而快速地道:“明德皇后一案涉及皇家阴私,臣妇请陛下令众臣退至殿外,仅留与案件相关的沈侍郎沈仲广、薛尚书在殿内,以护皇家尊严。另召罪臣周鸿之,沈国公沈振,太后薛氏入殿。”
nbsp;nbsp;nbsp;nbsp;寂静笼罩大殿,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做。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从没想过这一刻她会这般平静。
nbsp;nbsp;nbsp;nbsp;这些人名在她的心中滚过千万遍,也曾心痛,也曾悲愤,但待到如今快要走到尽头,真正将其宣之于口时,似乎仅余解脱。
nbsp;nbsp;nbsp;nbsp;陆既安脸上的那丁点笑意彻底散去,冷冷道:“谢氏,明德皇后一案早就盖棺定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不起身,并不畏惧陆既安的怒火:“陛下既信了臣妇关于亡夫陆回案的推断,为何不再听听臣妇对明德皇后一案的推断呢?”
nbsp;nbsp;nbsp;nbsp;“若说错了又待如何?”
nbsp;nbsp;nbsp;nbsp;“臣妇请陛下赐臣妇一杯鸩酒,无论臣妇所说是对是错,待臣妇说完,自会将毒酒饮下!”
nbsp;nbsp;nbsp;nbsp;这是用死将陆既安架到高台上了。
nbsp;nbsp;nbsp;nbsp;满室哗然,朝臣们窃窃私语,不知是在赞扬她的勇气,还是再讽刺她不知天高地厚。
nbsp;nbsp;nbsp;nbsp;但这些都与谢汐楼无关。
nbsp;nbsp;nbsp;nbsp;她安静的跪伏在地上,等着陆既安的表态,亦或是他的出招。
nbsp;nbsp;nbsp;nbsp;半晌,陆既安轻笑,笑声中似藏着剧毒:“皇嫂既然说得这般笃定,朕倒是也想听听,你查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着台下众臣,“就按琰王妃说的做。”他侧头看着一旁的宫人,“去准备一杯毒酒,皇叔泉下寂寞,皇嫂既与皇叔伉俪情深,一会儿便随他去吧。”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伏身不起:“臣妇谢陛下恩典。”
nbsp;nbsp;nbsp;nbsp;朝臣们陆续退至殿外,殿下一时只剩下跪着的谢汐楼,和站着的沈仲广、薛尚书。
nbsp;nbsp;nbsp;nbsp;那二人一前一后站着,姿态僵硬,后背上浸出密密麻麻的汗水,几乎湿透官袍。谢汐楼跪在一旁,唇边有笑意,心中无半分不安。陆既安坐在台上,看着台下的人,手指不住摩挲着扶手上的浮雕,心中烦躁,却只能压制。
nbsp;nbsp;nbsp;nbsp;四个人各怀鬼胎。
nbsp;nbsp;nbsp;nbsp;不知过了多久,谢汐楼提到的那些人终于陆陆续续赶到。
nbsp;nbsp;nbsp;nbsp;沈国公虽有国公爵位,但自明德皇后故去后便告病在家,一病便是这么多年,因不领实职无人催促。如今再踏入这太极殿内,颇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周鸿之被押在大理寺大牢中,被带到殿中时手上脚上全是镣铐,身上也有被鞭打的痕迹,与十几日前风光无两的丞相判若两人。
nbsp;nbsp;nbsp;nbsp;薛太后是最后被扶着走入殿内的。
nbsp;nbsp;nbsp;nbsp;许是这几日太医院开的安神汤药起了作用,今日的薛太后瞧着比前些日子精神不少,但仍是虚弱。陆既安为展示他的孝心,即使是在太极殿内,仍旧为薛太后设了一座,让一旁的尚宫扶着她坐下。
nbsp;nbsp;nbsp;nbsp;众人到齐,陆既安身边的内官端着一杯酒,放到谢汐楼面前的地面上。
nbsp;nbsp;nbsp;nbsp;酒杯中的酒无色无味,确实入喉即亡的鸩酒,谢汐楼垂眸看着这杯酒,知晓众人已到齐。她抬起头望向陆既安,笑着道:“既然诸位都到了,那臣妇便从沈国公府大火前的那夜说起吧。
nbsp;nbsp;nbsp;nbsp;“大火前那夜,明德皇后的贴身侍女月琴做了桂花糯米小圆子,做得多了,分给了院中众人。众人食用后,当夜睡得极为沉稳,以致于院中闯入贼人,明德皇后寝室中有剧烈打斗声都没听到,更是丧失了逃命的机会。天亮后大火方熄,大理寺的人清点现场发现了六具女尸和两具男尸,以及一个受重伤但活下来的宫中内官。”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微微侧身看向一旁的沈国公:“明德皇后的院中惯没有侍卫小厮,伺候的人皆为婢女,现场如何会出现男人的尸体?沈国公却坚持说院中下人与死者对得上,这是为何呢?”
nbsp;nbsp;nbsp;nbsp;沈国公垂着头,紧抿着嘴唇,半晌开口,声音中有浓浓的倦意:“或许是老夫记错了吧。”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早有预料他会这般说,但真的听到时,心口依然还是痛。痛过后又仿佛空了一块,什么都不剩了。她挪开视线,轻笑:“这么重要的事都能记错,臣妇不禁怀疑,沈国公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明德皇后?”她收敛心神,继续往下说,“除了这多出的两具男性尸体,那火海中还少了一具女性尸体,却一时不能确认少的是谁的。
nbsp;nbsp;nbsp;nbsp;“火海中尸体虽已烧成焦炭,仵作还是有所发现。除了陈尸在明德皇后寝室中的三具尸体,其余人皆为活活烧死。寝室中的三具尸体,一女两男,女尸喉咙被割断,是最先死的那个,推测为明德皇后。两具男尸其中一具胸口被人刺穿,推测是第二个死的,另一具男尸脖颈同样被隔断,右高左低,自上而下贯穿,深可见骨,推测为最后一个死的。这三句尸体均为死后被烧成炭块,倒是少了不少痛苦。”
nbsp;nbsp;nbsp;nbsp;为了隐去她还活着的事,谢汐楼事先已将所有证据调整修改,让众人的思绪聚集在明德皇后为何被杀,而不是明德皇后是否还活着,也避免了后续不必要的麻烦。
nbsp;nbsp;nbsp;nbsp;谢汐楼继续道:“除了尸体,大理寺还在现场发现了几处疑点,其一,起火的院落中发现火油和助燃的稻草的痕迹,其二,在幸存的那名内官的房间中,发现了半碗下了迷药的糯米圆子。”谢汐楼眉梢眼角全是讽刺,她仰起头,直直盯着上方高台上的陆既安,质疑和挑衅之意明显,“陛下,这么多的疑点,大理寺却坚持用意外草草结案,您说这是为何呢?”
nbsp;nbsp;nbsp;nbsp;陆既安微微前倾身子,盯着跪在殿中的那女子,从眼神到动作全是威压:“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朕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