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阙山樱自以为的“爱”,不如不爱。
阙眠说:“我要睡了。”
“你睡哪?”简觉深问。
阙眠走向客卧,推开门,韩小霞匆忙收拾过的客卧空空荡荡,床单被套要洗,拖鞋牙刷也要重新准备。
简觉深拉住阙眠,不容置疑地说:“去我家睡。”
阙眠环顾四周,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家里,已经没有容纳他的地方。痛苦如蛛网,不知不觉间侵占弥漫整个胸腔,冰凉黏腻,挣不脱,摆不掉,如影随形。
很早之前,他就失去了实际意义的家。
“阙眠,跟我来。”简觉深将怔愣的阙眠拽进自己家,像少年时那样,搂抱拖拽,珍惜又心疼。两个男人拉拉扯扯,影子粘稠,像分不开的两个糖人,亲昵地融在一处。
推开简觉深的卧室,窗台的相片里,简独芳一手搂着简觉深一手搂着阙眠,笑容灿烂,渲染得整个房间都温暖起来。简觉深松开手,对阙眠说:“我的房间,有你的一半。我的妈妈,同样是你的亲人。”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简觉深郑重其事地说,“永远不会变。”
阙眠呆呆地望着他,他听见浩渺的钟声回荡在耳畔,或是胸腔,他分不清,只记得似乎有庞大的鲸鱼影子穿过自己,游向简觉深。他似乎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谢,“谢谢”两个字他说过无数遍,此时此时却显得格外虚浮,他应该说些更有份量的话,抑或是——
阙眠走近一步,给简觉深一个拥抱。
简觉深惊讶地瞪大眼睛,犹记得刚刚成年的阙眠收敛情绪,立志做一名独立可靠的大人,简觉深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得到阙眠的拥抱。颈侧的呼吸声断断续续,阙眠尝试压抑感动,却逃不过简觉深的细致观察,阙眠直言不讳:“我太幸运了,简哥,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事情。”
简觉深收紧胳膊,将阙眠牢牢圈住,右手抚摸对方的后颈皮肤:“我也是。”如果阙眠家庭圆满就好了,简觉深想,他可以轻易将喜欢说出口,不用担心过度的压力崩断阙眠的神经,两情相悦更好,如若阙眠拒绝,他也会厚着脸皮死缠烂打,赖着阙眠不放手。
可他不敢,他怕浓烈的情感成为阙眠生活的阻碍,令阙眠不得不分出精力在友情和爱情之间抉择。
“简哥,我、我去刷牙。”阙眠松开手,今晚的自己感性得可怕,回过神的他尴尬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后退半步,转身快步走出卧室。
简觉深看着他的背影,握紧掌心残余的温热,优良的视力瞄见阙眠绯红的耳垂,他不禁唇角上扬,隐约窥见阙眠年少时的影子,那个羞涩腼腆的小男孩。
阙眠端起牙杯,含一口水,在嘴巴里呼噜呼噜漱口,腮帮子一鼓一鼓。镜子里的男人英俊隽秀,耳尖红润,因忙碌和熬夜,睫毛缓慢垂落。他不明白心脏错乱的鼓噪,像笨拙的新手误触琴键,撞出一串不得章法的音节。
大抵是感动,阙眠想,简觉深于他而言,是悬崖边探出的手臂,是狭廊里照进的光束,是结伴同行的挚友。
唯独没有爱人的选项。
阙眠从未设想过拥有爱情,相反的,他极力排斥这种世人宣扬的奇怪情感。母亲失败的婚姻是第一步,严酷的生长环境是第二步,娱乐圈内数不胜数的反面例子是第三步,彻底掐灭阙眠对于“爱情”的憧憬。
阙眠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洗去了耳垂的热烫。肩膀处垂下一截毛巾,简觉深站在阙眠身后,说:“我把家里的毛巾全换了,这是你的。”
嫩黄的正方形毛巾右下角,趴着一只胖乎乎的仓鼠,圆圆的脑袋斜上方飘出由大到小排列的Z字符,表示仓鼠正在呼呼大睡。
“我觉得很适合你。”简觉深尾音含笑,“像你睡午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