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和阙眠离开了一个半小时，花园里晒太阳的简觉深不免有些焦躁，脑子里蹦出一万个阴暗的念头，逐次被他摁灭。保罗的段位唬不住阙眠，但别墅里的东西……成长在红旗下的守法公民恐怕顶不住。
“简哥。”阙眠推开门。
长椅上摊平的简觉深腾跃而起，小跑着冲过来，拉住阙眠的手腕仔细检查，确保对方浑身零件完整后，忐忑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我找到了这个。”阙眠拿起简觉深的意大利语学习笔记，“拿回去收藏。”
“哦……嗯。”简觉深松口气，“只有这个吗？”
“其他的没法过海关。”阙眠说，“保罗告诉我，你有一座柠檬果园，能借给我拍综艺吗？”
“当然可以。”简觉深欣慰地看向金毛鹦鹉，“保罗会说人话了。（中文）”
听不懂中文的保罗看懂了大哥充满善意的微笑，这大概是简觉深第一次向他展现不夹杂任何负面情绪的温和态度。保罗不适应地抖抖肩膀，晃晃脑袋，“嗷”一声捂住脸：“好奇怪！”
阙眠扬眉，诧异地看向保罗。简觉深摁住阙眠的后颈，强行回正，说：“甭理他，一惊一乍的神经病。”
“我们住哪？”阙眠问，“酒店还是别墅？”
“你想住哪？”简觉深问。
“别墅。”阙眠说，“我想看你擦枪。”
擦枪……？简觉深喉结滚动，将拐弯的思维扯回正道，阙眠说的应该是字面意义上的“擦枪”，他说：“那有什么好看的。”
“保罗说，你参加过俄罗斯轮盘赌。”阙眠说。
简觉深强颜欢笑：“哈哈哈，我做好计划才去的，保证没有危险。”
“是这把枪？”阙眠掏出一把左轮，食指扣住扳机，拇指拨弄握柄，鸦灰的枪管在葱白的指尖旋转，暴力和美学于此刻圆融交汇。
看着阳光下漫不经心把玩枪支的阙眠，简觉深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呼吸困难，他不停地吞咽唾液，却挡不住额头和后背渗出的汗水。冰凉的枪管抵在他的太阳穴，阙眠的脸庞近在咫尺，声带被鸟儿叼走，肌肉僵硬，他无力躲避，也喊不出救命。
简觉深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微咸的汗水划过眼尾，清脆的“咔哒”声，是转轮转动的声音，一发空枪。
“当时，是这个感觉吗？”阙眠问。
不是，简觉深很想反驳，那场游戏的持枪人不是阙眠，是某个身高近两米的东欧大汉。他当时的反应也不是现在的坐以待毙、予取予求，而是满腹算计、伺机而动。
阙眠将枪口抵在自己太阳穴，语速缓慢，动作亦缓慢，时间仿佛摁下延迟键，在简觉深的眼瞳里一帧一帧慢放。他握住阙眠的手，掌心的冷汗让两人同时震颤，简觉深软弱的声音近乎哀求：“别……”
“是这个感觉吗？”阙眠摁下扳机——“咔哒”。
是空枪。
灿烂的炫光，像原子弹爆炸隆起的烟雾，为简觉深的视野罩上一层绮丽又惊悚的蒙版。心脏停滞，猛然蹦跳，颈椎和后脑似是被棒球棍击打，尖锐的耳鸣凝成细线，简觉深痛苦地抽气，他握紧阙眠的手，呢喃：“别吓我，眠眠。”
“感受到了吗？简哥。”阙眠放下手枪，反手握住简觉深的胳膊，给予强硬的支撑，“我是这个感觉。”
简觉深看着阙眠，尚未从对方枪抵额头的恐怖画面中苏醒，背后涔涔的汗水被秋风吹拂，不由得瑟缩。
“你不能再回意大利了。”阙眠说，“你不能姓罗朗，不能从事危险的行当，不能做黑帮头子，你只能安全健康地待在国内，待在我身边。”他擅自替简觉深做决定，倾巢而出的控制欲桎梏简觉深的四肢，将其裹成一颗密不透风的茧。
“好。”简觉深温顺地答应，迟钝的大脑方才想明白，许是保罗和阙眠讲述了过去的琐事，把阙眠惹得应激，找他闹脾气来了。
轻而易举得到承诺，阙眠眨眨眼睛，缩回了原本的壳子，他掏出手帕，擦拭简觉深额头的汗，说：“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简觉深暗中抽走阙眠手里的左轮手枪，随手扔进花圃，“刚来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尽想些笨办法做事，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