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喜欢画画,只是因为上幼儿园的时候父亲夸过他画得好,还拿他的画给家里人展览,可他拿了全国性大奖的那一天,父亲并不高兴,反而沉着脸把他的奖杯摔了,怒气冲冲骂他:“有这个画画的时间能不能多看点书?陈建他儿子今天拿到了保送名额你知不知道?你还有脸不务正业?到底什么时候能懂点事,能不能给我长点脸?”
周远书抱着自己摔坏的奖杯,靠在房间的飘窗上,听了一夜的雨。
第二天他将所有的颜料和画纸送给了班里的同学,奖状奖杯全都被封锁起来,再也没有见过光。
成绩可以努力,爱好可以封锁,软弱的性格却是天生,怎么都改不掉。很小的时候,他也是爱说爱笑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对他越来越看不顺眼,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挑出毛病骂,久而久之他选择了沉默,只在自己的安全区域内开口。
他需要一直跟别人比,超过了这个人,还得超过下一个目标,富家子弟无穷无尽,纨绔的有,优秀的更多,单是家里就有个周远航虎视眈眈,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变成“第一”的那一个。
“没出息”、“一事无成”、“碌碌无为”、“废物”,是父亲给他的所有的评价,“努力”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孩,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稍微正面一点的评价,甚至连句“不错”都没有,所以比一般人更加渴求。
要怎么样才能超越所有人,要怎么样才能称得上“不错”?
努力到了最后,他终于认清,自己确实没有能力,天生一事无成,混在平庸的人群中完全不显眼,顶多比“普通”要好那么一点点。
他所有的噩梦,都是父亲的嘲讽和攀比。每一次梦中的哭泣,都是因为梦到了父亲。
后面的争吵他已经不记得了,浑浑噩噩站在门口,鞋也不知道换,只记得最后,盛怒的父亲冲出来正好看见他,揪着他的领子往外拖:“那就去验DNA!我要看看这种废物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
那一天,周远书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蜷缩在角落,尽量让自己变得透明,捂着耳朵也堵不住整个周家的吵闹和混乱。
孩子到底是不是丈夫的,顾婉比谁都要清楚,她不是软弱性子,联系了娘家人展开行动查找真相,很快查到了当年生产的医院,找到了抱错的孩子——她生产前还在风风火火忙生意,以至于生的时候太过匆忙,只找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命运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两个完全不会有交集身份差异悬殊的家庭,就此纠缠不清。
周平辉兴奋得一个星期没怎么睡觉,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惊喜,岳行是他梦寐以求的完美小孩,是绝对的“第一”,比所有朋友亲戚家的孩子都要优秀,这样的宝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好。
他从此再也没有理会过周远书,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小孩而已,周家家大业大,他周平辉心善,顾念这以往的情谊,留下一张嘴吃饭没什么大碍。
周远书是好是坏,再也与他无关。
周远书说不清自己什么情绪,他身上的压力转给了另一个人,本该松口气的,可他仍然本能惧怕着养父,又仍然固执如初,想要得到养父的一声“不错”。这个执念跟噩梦一样,一直伴随着他,并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而消失。
有些东西一旦刻在心里,就再也无法抹平。
他对完美的岳行,有种自然而然的崇拜,他望着岳行,好像在看自己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更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
他想尽量让这个美梦更加圆满。
***
虽然周远书确实挺喜欢掉眼泪,但自己躲起来哭是一回事,让别人看见是一回事,更何况还是做梦哭。
一个人得懦弱成什么样,才会做梦也在哭泣?
他害怕岳行问他为什么哭,因为得不到家长认可这种小事而哭,实在太丢人了。可岳行十分善解人意,特意给他找了个不会写作业的借口,还花了一下午时间,详细给他讲解所有不会的题。
高中生因为不会写作业而做梦气哭了,听上去好像要好那么一点点。
岳行跟他紧紧靠坐着,他们的身体无可避免地碰在一起,裸露的胳膊贴着,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和浅浅的呼吸。
岳行低沉的声音平稳而有磁性,就在他耳边,环绕了一个下午。
他的心跳在不由自主地加快,心想,岳行可真是个好人呀。
不愧是他心中最完美的自己,最圆满的梦。
作者有话说:
爹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