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辉毫不知情,坐下后边吃饭边跟父母交谈,主要是工作上的事情,夹杂着跟二姐一家闲话家常。
周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而饭桌是交流的重要途径。
吃到一半时都是正常的,直到周昌有意无意地问:“怎么没把远书带过来?”
周平辉没想到父亲竟然还记得这个假孙子,愣了一下才回:“他……毕竟不是周家孩子了,我就让他待在家里了。”
周昌淡淡道:“好歹名义上还是,家里小聚又不妨碍。”
周平辉十分意外,父亲对这个孙子的厌恶虽然很少表现出来,但疏离和躲避的模样早已表明态度,怎么忽然提起来了。
他不好多问,只答应了一声“好”。
周昌又问起周远航学校生活,周远航简单说了两句自己的情况后,笑吟吟道:“不过这周我们运动会可热闹了,我听同学说,下午那场篮球决赛后,小行跟一个叫时廷的男生起了冲突,跟人约了场个人赛,比正赛还要精彩。”他瞥了眼岳行,语气中的得意洋洋虽然已经努力掩饰过还是溢了出来,“但小行这么厉害,我觉得一定是那个人的错。因为——”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听说这叫时廷的男生是远书的追求者,已经追了远书一年了,远书一直跟他不清不楚的,小行一定很讨厌他吧。”
他在“男生”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并没有打算结束他的长篇大论:“哦对了,我想起因为什么了。当时远书也在,还给时廷送水,但是小行估计看不惯这两个人的行为,把远书的水抢了过来,两个人就是为了这瓶水才比的。
周平湘饶有兴趣道:“然后呢?谁赢了?”
周远航笑道:“当然是小行赢了。小行从来就没有输过啊。”
周平湘问:“远书呢?两个男孩子为了他打起来,他什么反应?”
“远书没有表态啊,而是拿着水喝了一口说这是他的水,谁也不给。他好像很喜欢这样不清不楚的感觉。”当事人不在,周远航毫无忌惮地把这个绿茶的行为展示给家里人,“可是小行不答应啊,这水是他的战利品,凭什么让出去,所以他把水抢过来喝了。”
周平湘笑道:“小行怎么也有这么倔强的时候啊?一瓶水而已,给他喝了不就喝了。”
“姑姑您不懂,这是男人的尊严啊!小行什么时候输过,当然冲动了。”周远航语气越来越兴奋,“我估计他一时间上头,没有注意那瓶水已经被喝过了,所以他喝完水,大家都在那起哄,说他们是间接接吻,可热闹了,现在全校都知道了这件事。”
就差把“争风吃醋”四个字念出来了。
他说完这些,便低头夹了一筷子菜咀嚼着,得意地望着岳行。
周昌果然面露不虞:“这个叫时廷的,是个男的?”
周平湘笑道:“远书长那么好看,跟女孩子似的,男生都可喜欢他了。”她不经意道,“反正也不是咱家的孩子,是不是同性恋,咱们也管不着。”
周平辉听下来,早已忍着一肚子怒气,不高兴地对姐姐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养了个女儿出来。而且是人家追他,他又没答应,怎么就是同性恋了。”
周平湘“嗳”了一声,用手半掩住嘴,打趣道:“我这不是嘴不利索嘛,一下子就往这方面想了,远书那么乖,肯定不敢的,是我的错我的错。”
周平辉神情这才好看点,转向岳行:“儿子,远航说的是真的?学校还发生了这种事?”
顿时几双眼睛,都齐刷刷落到岳行身上,疑惑,兴奋,迫不及待,仅仅是几个人,便百般杂糅。
岳行的目光落在周远航身上,波澜不惊,却让周远航打了个冷颤,顿时别开了眼。
“说完了是么?”岳行淡淡问他,“轮到我了?”
周远航的嘴唇嗫喏两下,被他隐忍的目光压得不敢出声。
“时廷追了周远书一年,周远书拒绝了他,他仍然紧追不舍。怎么说我也是周远书的哥哥,有责任替他解决这个难题。”现场忽然安静下来,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岳行的声音分外清晰,“所以在篮球场上,他想抢周远书水的时候,我拦了下来,并提出个人赛,以这瓶水为媒介,如果他输了,就永远不要再来骚扰周远书,他答应了。”
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看着他,他说话不紧不慢,沉稳冷静,声音清楚好听,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思路走,连饭都忘了吃。
岳行知道下面的才是重头戏,不能给有心人提问的时间,否则主动权就不在他这里了。
“周远书性子太软弱了,我帮了他,他又害怕别人议论我,才想到跟我撇清关系。”岳行微微一顿,像是吊人胃口一般,“可是他想跟我撇清关系,时廷不会这么想,他认为周远书不肯把水给我,就代表他还有机会,我喝了水,是给他的一个警示,而且。”他微微拖长音,略略扫了一圈众人反应,“我从来不会把自己赢得的东西让出去,谁也没有这个资格,周远书更不行。”
他态度十分坦荡,让人根本生不出任何遐想,并且最后一句话语气加重,尤其在“更”这个字上,如同一声警钟,敲响了众人的思维,让他们突然想起来,周远书,可是偷了他整整十六年人生的人。
周远书在海滩上悠闲度假的时候,岳行在干什么呢?在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剩菜?在小卖部厚着脸皮借人家的光写作业?
天与地的差别,只在一瞬间的转换,本该辉煌灿烂的生活却凄惨困苦。
多少都会将仇恨转移到这个小偷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