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晚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你说。”
尘轻雪头一回有点心虚：“我最开始注意到你，是因为你喉咙受伤了说不了话。”
舟行晚被这个炸裂的开场原因惊到：？
前面又有一个乞丐，尘轻雪忙从怀里摸钱，开始不敢看舟行晚：“我的情况跟你说过了，从五岁以后就没能自在说过话，剑盟那个地方吧……也不知道老东西怎么带的，带出一堆嘴碎的话唠，连个能跟我同甘共苦的哑巴都没有，我心里这气啊，感觉一个月不吃饭都饿不死。”
舟行晚：……
事情的发展逐渐往偏，后面的不消尘轻雪说他也能猜到了：“……所以你最开始注意到我，是因为我不能说话？”
也不知道仙京哪儿来的那么多乞丐，尘轻雪打发了两个，那些乞丐突然一窝蜂围了上来。尘轻雪没觉察到不对，总归他现在不敢看舟行晚，巴不得有别的什么人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大方地把钱拿出来分：“只是一开始啊，后面就不是这样了。”
舟行晚：……
说生气吧倒不生气，就是感觉有点无语，电视里都编不出来的那种无语。
有了前车之鉴，他干脆大胆猜测：“那你后来那样……是因为我喉咙好了，又肯主动跟你说话？”
“我冤枉啊！”尘轻雪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仿佛舟行晚的这种猜测多令人伤心似的，“……好吧，我承认有这个原因，但是只占一小部分——我原本可以骗你说没有的，但是我是不会骗朋友的，这点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舟行晚从小到大见惯了虚伪的人，闻言冷笑一声，下意识就要开始驳斥，却被尘轻雪抢先：“在流云宗的时候，我听九张嘴的说了你跟流毓的事。”
舟行晚一愣，不知道事情怎么又跟流毓扯上关系了，没能及时接话。
尘轻雪趁着这短暂的时间一边给围上来的乞丐们撒钱一边飞快解释：“女子修行不易，迷迭境时流毓明明自己有实力却因一个女人的身份处于劣势，我听闻元慎在你们宗内经常帮助别人，在一众弟子中具有颇高的威望，但他在那种情况下却偏帮理亏的一方，反而是好友你，明明自己当时忍遭流言非议却还是出了这个头，我那时就知道你必与传闻所说不同。”
“……我不是在帮她出头。”
舟行晚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久远的事，更不知道这段经历会被外人所知，当下就有些不自在了，“而且你怎么敢确定我不是装的呢？”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假装还是真心如同黑白两面，有心人一看就能知晓，何须听从别人的见解？”
钱袋子里的钱分完了，尘轻雪干脆把锦绣的钱袋扔给还围在旁边不肯离去的乞丐，继续说：“再说我也装了那么多年高手，分辨能力比旁人稍微强一点，怎么会被骗呢？”
舟行晚：……
他总能从离谱的尘轻雪那些离谱的发言里找到对方更离谱的想法观点，心底以为被利用的怒意却到底消了几分：“所以？”
“而刚好我这个人又很有探究精神，所以一发现好友跟传言不同，就开始观察起好友了。”
尘轻雪安抚下他的情绪，温和道：“从流云宗到剑盟、再从剑盟来到仙京的这一个月，越跟好友相处，我越发现好友不是那样的人。本来只是将世人对好友的偏见一点点抽去，到了后面干脆直接把别人捏造的好友的形象打碎，直到那天相师府外，好友一阙绝句让关了二十几年的相师府开道，我看了好友所做的下联，若是滥杀无辜之人，写不出那样好的词句。”
舟行晚看出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却还是忍不住说：“文虽好文却恐怕人非好人。”
“好友想说的都写在了那一阙下联里，又何必故意嘴硬？”尘轻雪叹了口气，话题回到这里，他总算甩掉了刚才心虚的感觉，“就算有再好的文采，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也写不出社稷忧患之心，这一路观察下来，好友一心只想着别人，就算真的杀人，我也只会觉得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倒是舟行晚没想到的，尘轻雪把他想得太好，令他架在一个太高的位置，反而显得他刚才有些咄咄逼人，不好意思再争执下去了。
何况舟行晚知道以自己刚开始声名狼藉的情况来看，尘轻雪肯放下成见自己了解他一遍就已经不容易——不就是头一次见到同样说不了话的哑巴所以心感亲切吗？舟行晚很能理解，更何况尘轻雪从始至终没伤害过他什么，确实不该追究。
他终于发现自己有点过激，就要道歉：“我刚才……”
“刚才有什么事，是我自己想跟好友表明心意，好友愿意听我就很开心了。”
尘轻雪善解人意地一笑，并不打算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倒令舟行晚越发赧然，开始在心底反思起自己来。
舟行晚刚才踢着走的那块石头不见了踪影，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尘轻雪看着悬在最高处的那只花灯，突然拉着舟行晚走过去，冲老板喊道：“老板，你最上面的那只灯怎么卖？”
舟行晚心下一惊，拉着尘轻雪的袖子：“刚才不是……”
“我知道，好友不喜欢放花灯，是我喜欢。”
尘轻雪盈盈笑着，他把那只花灯摘了下来，然后衬在舟行晚脸旁，越看越觉得好看；又觉得自己罩上去的那件衣服太大，把舟行晚身形遮了大半，于是连带着自己原本最喜欢的一件衣服都变得碍眼起来。
他为舟行晚理好衣领，担心对方被风吹到，最后还是没做什么大的动作，只说：“是我太开心了，想买只花灯来放放，不关好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