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飞鹤楼外戒备森严，兵着甲胄，握兵器，往日门可罗雀的飞鹤楼如今门前连行人都绕道走，老鸨坐在门坎上攥着手绢指桑骂槐，喊着天地良心做得都是点小本生意，客人间打斗为何封她的楼。
nbsp;nbsp;nbsp;nbsp;言霁下马车时，被这响亮的声音震得耳朵疼。
nbsp;nbsp;nbsp;nbsp;行至门阶，士兵不识得他，挥刀欲拦，言霁冷眼瞥过，手指勾起腰间挂着的龙纹玉佩，士兵震愕下忙收刀入鞘，抱拳跪地。
nbsp;nbsp;nbsp;nbsp;齐声喊：“叩见陛下！”
nbsp;nbsp;nbsp;nbsp;言霁这才走进飞鹤楼，坐在门坎上的老鸨已经傻掉了，似乎搞不明白为何短短几日内先是迎来摄政王这尊大佛，而后又是帝王亲临，难不成真犯了大事？
nbsp;nbsp;nbsp;nbsp;向来巧言令色的老鸨面对突如其来的皇帝，只顾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再抬，一收刚才泼妇骂街的架势。
nbsp;nbsp;nbsp;nbsp;言霁并没理会神态各异的目光，在伏地叩拜的众人中，径直走到呆滞住的清风面前，如寻常聊天般道：“可有什么消息？”
nbsp;nbsp;nbsp;nbsp;“你、你是皇帝？”清风不答反问，声音哑涩得厉害。
nbsp;nbsp;nbsp;nbsp;“对，我是。”言霁睹向他，“但也是你的雇主。”
nbsp;nbsp;nbsp;nbsp;冷风卷着细雪从观赏台吹进来，清风在风中凌乱。
nbsp;nbsp;nbsp;nbsp;厢房内，言霁接过清风递过来的热茶，出声问道：“你可怨我欺瞒？”
nbsp;nbsp;nbsp;nbsp;清风一脸难以言喻，少顷后方才道：“为何要怨，就如你所说，陛下仅是清风的雇主，雇主是何身份，于受雇之人并无任何干系。”
nbsp;nbsp;nbsp;nbsp;闻言，言霁垂下浓密的睫毛，心想，那在他跟顾弄潮之间，是不是也是受雇与雇主的关系呢？
nbsp;nbsp;nbsp;nbsp;他受雇于顾弄潮当这个皇帝，许他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他是不是就不该过于在意前尘往事，怨恨顾弄潮的欺瞒呢？
nbsp;nbsp;nbsp;nbsp;而后他又哂然笑道，这本就不是同一性质，何故混为一谈。
nbsp;nbsp;nbsp;nbsp;“对了，这次叫你来，确实是我得到些消息。”清风将话题扯回正轨，正色道，“据飞鹤楼的仆役说，飞鹤楼曾叫倚红楼，在四年前风灵衣来了后，才改名叫飞鹤楼。”
nbsp;nbsp;nbsp;nbsp;言霁捧着茶呡了口，听他继续说：“老鸨原是不愿改名的，说客人们都习惯了这名，飞鹤楼听着又不像勾栏之地，风灵衣就说，他能在一年内给飞鹤楼创造翻三倍的利润，与老鸨做下赌约，若是不能达成，他终身无偿为老鸨卖身。”
nbsp;nbsp;nbsp;nbsp;“也是因此，风灵衣一战成名，他不仅在那一年为飞鹤楼翻了三倍的利润，还让飞鹤楼不光只是做卖身这一生意，喝茶听戏唱曲等的盈利远超卖身这一项，飞鹤楼也因此渐渐改了风气，成为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常来消遣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有此手段，风灵衣完全可以自立门户，为何屈居于小小的勾栏里？
nbsp;nbsp;nbsp;nbsp;言霁问道：“那楼顶的灯笼，是在什么时候就有的？”
nbsp;nbsp;nbsp;nbsp;清风算了算：“好像倚红楼建立之初就有了。”
nbsp;nbsp;nbsp;nbsp;沉思后，言霁又问：“风灵衣接客吗？”
nbsp;nbsp;nbsp;nbsp;“从未接客。”清风拧起眉，“常人想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老鸨甚至已经成为他的狗腿，将他供为上宾，但无论谁，只要在花灯节那天见过他，都会为他如痴如狂，但哪怕威胁、哪怕砸下再多的钱，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nbsp;nbsp;nbsp;nbsp;想起花灯节那日的盛况，花船驶出，两岸间人们的狂呼声沸反盈天，无论男女老少，都为能见风灵衣一面而激动万分。
nbsp;nbsp;nbsp;nbsp;一路往五楼走，路上阒然无声，只要脚步踩在木梯上的咯吱响声。
nbsp;nbsp;nbsp;nbsp;清风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同回荡在耳畔：“至于背景，我只知道，他不是大崇本地人。”
nbsp;nbsp;nbsp;nbsp;灯影重重，越过每一扇门扉，挂在门侧的牌子大多都背面朝前，唯独甬道最里面的一扇门前，挂着一个正面朝前的木牌，上面写着“风灵衣”三个字。
nbsp;nbsp;nbsp;nbsp;上一次匆匆一睹，风灵衣曾对他说——“奴家名唤风灵衣，在此等候陛下重临陋舍。”
nbsp;nbsp;nbsp;nbsp;当时言霁处在浓浓的醋意中，并没将之放在心上，此番重临故地，却连来访的时间，风灵衣都算准了。
nbsp;nbsp;nbsp;nbsp;门开着一条缝，轻易就能推开，红帘软帐后，酒意被阻隔在紧闭的轩窗里，四处点着红烛，在开门灌入的冷风中颤颤摇晃。
nbsp;nbsp;nbsp;nbsp;掀开层层坠地的纱帘，一个人影半躺软塌中，衣襟大敞，正提着酒瓶、仰着头往嘴里倒着酒水。
nbsp;nbsp;nbsp;nbsp;他喝得面颊嫣红，听到动静懒懒一抬眸，水色潋滟的眸子扫过进来的人，醉醺醺地看了良久，俄而一笑，软绵绵地撑起身，提着倾洒酒水的酒瓶晃荡荡走过来扑到言霁怀里，轻笑道：“陛下来了啊。”
nbsp;nbsp;nbsp;nbsp;迟疑后，言霁抬手扶住他，一时不知该以何话开场。
nbsp;nbsp;nbsp;nbsp;质问他是哪国人？还是问他潜在京城有何目的？
nbsp;nbsp;nbsp;nbsp;最后，言霁是问了很寻常的一句话：“既然知道朕会来，为何还要喝醉，就不怕朕在你醉时，撬出你的底细吗？”
nbsp;nbsp;nbsp;nbsp;风灵衣接着他手里的施力，坐倒回榻上，酒水洒在脚下，屋内的酒气更重了些。他兀自笑着，媚眼意味深长地看着言霁，意外得慈祥：“奴就怕喝得不够醉，不能对陛下说出想说的话。”
nbsp;nbsp;nbsp;nbsp;半晌，又道：“害怕陛下，不愿相信奴的满口胡言。”
nbsp;nbsp;nbsp;nbsp;他像是被泡在玫瑰花酿成的蜜酒里长大，连骨缝都散发着纯然惑人的媚意。
nbsp;nbsp;nbsp;nbsp;言霁拾起掉在地上的酒瓶放在桌上，这会儿就算风灵衣说自己是顾弄潮养在外面的小情儿，求他开恩成全，言霁大概都不会吃惊。
nbsp;nbsp;nbsp;nbsp;醉酒之人的胡言乱语，几成真、几成假，都得好好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