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洛府门前便传来一阵喧嚣。
数辆马车停稳,车壁上描金绘彩,极尽奢华。
为首的一辆车帘掀开,下来一个锦衣青年,正是沧浪城陈家的公子,陈霄。
他环顾四周,嘴角噙着一抹自得,身后跟着十数名随从,个个气息彪悍,簇拥着他,浩浩荡荡踏入了洛府大门。
洛云裳被安排在正厅接待。
她依旧穿着昨日那身繁复的衣裙,云锦层叠,绣线密布,领口与袖口缀着细小的珍珠与玉石,行走间发出细碎轻响。
发髻高挽,插着数支金步摇,沉甸甸地压在颈后。
她被安置在一张铺着厚厚锦垫的矮榻上,这种坐姿让她难以轻易起身,双手必须规矩地交叠于膝上,如同被精心摆放的画中人。
厅内燃着昂贵的百合香,甜郁的香气与陈霄身上带来的酒气、脂粉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适的浊腻。
陈霄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洛云裳身上,从头到脚,细细打量,那目光带着评估与占有的意味,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到手的珍玩。
“洛小姐受惊了,陈某特来探望。”陈霄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却掩不住语调中的轻浮,“听闻昨日出了些波折,小姐无碍便好。”
洛云裳微微垂首,声音平稳无波,透过层层衣物的阻隔,显得有些遥远:“有劳陈公子挂心。些许小事,不敢劳烦。”
“小事?”陈霄故作讶异地扬眉,“洛小姐的安危,怎会是小事?洛家与我陈家即将结为秦晋之好,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商会那边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洛家主想必也颇为烦恼吧?不过,若我们两家成了亲,这些许麻烦,自然迎刃而解。”
赤裸裸的威胁与利诱。洛云裳交叠在膝上的手指,在宽袖的遮掩下,几不可查地蜷了蜷。指尖的“云丝软笼”手套传来丝绸特有的滑腻触感。
她抬起脸,面上依旧是得体的、疏离的浅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裳不敢擅专,一切自有父亲与母亲做主。”她顿了顿,声音里掺入恰到好处的柔弱,“只是家母近来身体抱恙,需静养,恐不便操心此事。”
陈霄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他端起侍女奉上的茶,轻轻拨弄着茶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洛小姐真是孝顺。说起来,令姐远嫁,如今在夫家也是锦衣玉食,安逸得很。女子嘛,寻个好归宿,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姐姐……那两个字像针一样刺入洛云裳的心口。她能想象姐姐所谓的“安逸”是何种模样,如同母亲一般,被困在一方天地,耗尽华年。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陈霄带来的压迫感,混合着衣物的束缚、坐姿的限制,如同无形的绳索,一圈圈缠绕上来。
洛云裳暗自引导丹田内的《缚凰诀》暖流。
那暖流似乎感应到了这股压力,运转的速度竟又快了一分,沿着经脉缓缓流动,试图冲破那些无形的桎梏。
体内的暖意与肌肤上传来的衣料冰凉触感形成对比。
她尝试着,将极其微弱的一缕内力,小心翼翼地凝聚到藏在袖中的右手食指指尖。那感觉如同牵引一根蛛丝,脆弱而飘忽。
就在此时,陈霄身后一个身材高壮的恶仆,见洛云裳始终不冷不热,言语间又推三阻四,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上前一步,粗声粗气地对着旁边侍立的晚晴呵斥:“怎么伺候主子的?茶凉了也不知道换!没点眼力见的东西!”说着,竟伸手就要去推搡晚晴。
晚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电光火石之间,洛云裳放在膝上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宽大的袖袍遮掩了所有动作。
几乎是同一时刻,那恶仆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圆滑的东西,猛地一趔趄,“哎哟”一声,整个人重心不稳,险些摔了个嘴啃泥,手忙脚乱地扶住旁边的柱子才堪堪站稳,狼狈不堪。
厅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放肆!”洛云裳的声音陡然转冷,虽然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陈公子的人,便是这样不懂规矩,在我洛府也敢随意动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