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轰然倒下的瞬间,地牢火光扑进他眼底。而江月见蜷在撩人的火光中,罗衣染垢,血痂结绺,云鬓纷乱,她一手执着新月弯刀,凿击破门。
孱弱身躯之上,还凌乱捆着个盲女。其后,一杏眼少女撑着那盲女的背,为她借力,瞪着眼瞧他。
见着来人,紧绷了一天一夜的弦在此刻全然崩断,她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卸下防备,不再去做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
“我来迟了。”谢徵玄压下喉中酸涩,声音哑得不像话。
江月见跌坐在台阶尽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眼前闯入谢徵玄玄色锦袍的瞬间,她精心构筑的坚硬铠甲突然生出裂痕。
她干裂的下唇先是细微地颤抖,而后不受控地向下撇去,露出孩童般柔软的唇珠。鼻翼急促翕动带起喉间的抽噎声,睫毛上沾着泪水的碎光,所有强撑的冷静都瞬间坍缩在泛红的眼尾里。
“殿下,我找到了……我找到她们了。”她陡然脱力,扑倒在他怀中,素面凝霜,泪渍纵横。
谢徵玄手里的剑“咣当”掉在地上。
他恨自己来得太晚。
“我知道,你做得很好。”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察觉到她绷紧的脊背还在微微颤抖,手上的动作愈发爱怜,一下又一下,轻轻顺着她的发,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当鼻尖撞上他锁骨时,江月见终于漏出一声小兽般的呜咽,那根绷了太久的弦,到底在他的体温里断得溃不成军。
而那声呜咽后,男人温柔呵护的拥抱倏然染上了难以挣脱的苍凉意味,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
——
一件晦暗不堪的阴谋,就此公之于众。
而另一场势如破竹的屠杀,才刚刚开始。
昔日柳府,雕梁画栋,青砖黛瓦,九曲回廊,是边关格格不入的天上人间。
而此刻却是残垣断壁,野火燎原,哀鸿遍野。
断梁上的火苗舔舐着谢徵玄锦袍下摆,他斜坐于庭中楠木凳上,轻飘飘掸去衣衫火光。
一娇弱女子昏睡在他怀中,被一袭玄狐大氅紧紧包裹,只露出随着呼吸轻轻翕动的翘鼻,鼻尖一滴褐色小痣,轻描淡写。
他一手揽住她,小心避开她才上了药的伤处,另一手漫不经心抬剑,剑锋凌厉,眨眼间便刺向李守一心口。
李守一嚎叫着闪躲了开。
“大人明鉴!柳如是所为与我全无关系!我全然不知啊!”
谢徵玄修长的指节覆上鼻尖,他薄唇微启,轻呵道:“小点声,你想死么?”
李守一汗如雨下,忙不迭应是,将嗓音压到最低,才敢从喉中滚出,喋喋不休道:“大人,不是我……柳如是只是与我说,要做生意,赚些钱于大家都是好事,我才默许了此事。可什么关押女子,买卖人口,甚至刺青送信,我全然不知啊大人!”
一旁被五花大绑的知县王若愚苦不堪言,扑地求饶道:“大人,是我贪财,一直纵容柳如是行商。可正如李将军所言,他私下那些勾当,我真是一无所知!求大人宽恕!”
谢徵玄笑了,肃杀面庞忽然染上一抹笑意。
他嘴角抬起讥讽的弧度,眉尾轻佻,眉下血痣似地狱罗刹杀人剑般,透着诡异凌厉的暗芒。
“不老实。”语末,一剑劈下李守一一截小指。
李守一尖叫着打滚,王若愚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升了天。
滴着鲜血的剑尖又遽然抵在李守一喉间。
谢徵玄不耐烦道:“说了小声点,要不做个哑巴?”
李守一咬紧了牙关,攥拳跪倒,喉咙中挤出嘶哑的求饶声。
“大人!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