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他们顶着满脸大张的嘴,发出整齐的嘲笑,沸反盈天。
nbsp;nbsp;nbsp;nbsp;笑完又各自转回去,嘴唇相继消失,又当他不存在了。
nbsp;nbsp;nbsp;nbsp;邓达云低着头,慢慢爬起来,包在黑色休闲裤里的一双长腿经过他身边,他听到男人懒散带笑地问:“同学,这套桌椅有人用吗?”
nbsp;nbsp;nbsp;nbsp;长得帅是方便,女生有点羞涩:“没人,你坐吧……”
nbsp;nbsp;nbsp;nbsp;“谢了。”薛潮搬起桌椅就走,利索放到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后面,为邓达云单开一排,“还不过来,等我抱你上去?”
nbsp;nbsp;nbsp;nbsp;邓达云沉默地跟上,想接过桌椅,被薛潮瞥了眼,手一僵又缩回,女生反应过来桌椅给邓达云用,面具头颅镂空的五官各处,忽然睁开一双双人眼,盯着薛潮,像看一个不识好歹的异类。
nbsp;nbsp;nbsp;nbsp;其他学生同样睁开满脸人眼,所有目光汇聚到薛潮,最后通牒般的警告,好像这间教室里存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都心照不宣的规则。
nbsp;nbsp;nbsp;nbsp;在这玩规则类怪谈呢?
nbsp;nbsp;nbsp;nbsp;玩家看戏,江冥看得最欢,但他又像不忍心,提醒道:“人家那意思就是不借。”
nbsp;nbsp;nbsp;nbsp;薛潮撑着桌椅,卷发微微垂到身前:“那只能坐讲台上了,你们老师呢,他不介意就行。”
nbsp;nbsp;nbsp;nbsp;全班:“……”
nbsp;nbsp;nbsp;nbsp;江冥无奈笑了笑。
nbsp;nbsp;nbsp;nbsp;所有同学的眼睛消失,又忙回自己的事,借桌椅的女生略过目光,像完全不记得原来旁边有一套桌椅,蒲逢春的同桌自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一个男生去后面的柜子找书,径直走向薛潮,薛潮没有避开,就见男生像穿过一片空气一样,穿过他的身体。
nbsp;nbsp;nbsp;nbsp;他在这些人的眼中也不存在了,成为第二个幽灵。
nbsp;nbsp;nbsp;nbsp;玫瑰头颅扬起,想把他的笑话看得更清楚,就见薛潮一脸淡定拖过顶后门的椅子,坐到邓达云旁边,外套罩在脸上就休息。
nbsp;nbsp;nbsp;nbsp;薛潮当然放松了,被所有人屏蔽,就没人管他根本没有补课名额这件事了,他至今没找到第三个单元里自己的身份,比江冥还是“黑户”,刚才还在思考如何应对,如今不用愁了,他公然睡觉都不会有人理。
nbsp;nbsp;nbsp;nbsp;邓达云沉默坐下,空荡的书桌就像触发剧情的关键道具,重新加载,桌面出现深深浅浅的刻痕、学长学姐经年累月留下的小抄、天马行空的乱涂乱画、墨水点子,书桌堂里也多出一摞书和笔记,还有铅笔盒。
nbsp;nbsp;nbsp;nbsp;他抽出英语书,封皮写着他的名字,与他的字迹如出一辙,字体的结构松散,有时头大身子小,有时偏旁分家,比起写字,更像画画。
nbsp;nbsp;nbsp;nbsp;“邓达云”也确实爱画画,书里的空隙全是他画的小人……小鬼,眼珠子、幽灵、瘦长鬼影等等,黑漆漆的线条,脏乱的墨水块,爱好挺小众的。
nbsp;nbsp;nbsp;nbsp;小蜜蜂扩音器头颅的英语老师踩着铃声进门,开始上课,邓达云翻书,手忽然刺痛,多了一道被划破的伤口,血流在桌面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白线上,书桌被白线一分为二。
nbsp;nbsp;nbsp;nbsp;他的手试探地过线,又多一道伤口,前方传来男生的闷笑,他一笑,周围就响起同频的笑声,一圈人又从石塑里长出鲜红的血肉,不断开合,扬起的弧度不像笑容,像弯刀。
nbsp;nbsp;nbsp;nbsp;男生笑倒一边,露出变形的书桌,桌子从圆顿木头不断渐变,到桌边变成一段削尖的刀片,正在滴血。
nbsp;nbsp;nbsp;nbsp;邓达云知道自己真正的位置在哪了,前面的男生就是他的同桌。
nbsp;nbsp;nbsp;nbsp;他们的桌子本该并在一起,白线是“好同桌”画的三八线。
nbsp;nbsp;nbsp;nbsp;老师提问,从门口的学生开火车,第一轮是课堂知识,即将到邓达云的时候,他刚起身,下一个同学就直接起立作答,老师点头后讲解,台上台下都默契略过他。
nbsp;nbsp;nbsp;nbsp;邓达云低头坐下,第二轮讲昨天留的卷子,邓达云翻遍书桌堂也没有找到,抬头却看见卷子正糊在另一个的男生面具头颅,与石塑完美融在一起,像面具特意做的图案纹理,边角写着他的名字。
nbsp;nbsp;nbsp;nbsp;他忽而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这次轮到他,下一个同学没再起立,老师等了片刻问“到谁了”,所有人包括老师又长出满脸的眼睛,看向邓达云。
nbsp;nbsp;nbsp;nbsp;四面八方的目光如有实质,像一张天罗地网,邓达云有一瞬间觉得那些眼睛在呼吸,一吐一纳喷在他的脸上,堵住他所有的毛孔,忐忑、焦灼、恐惧等情绪的气都憋在他这具封闭的壳子里,烧红了他阴郁的脸,透出烧炭般的末色。
nbsp;nbsp;nbsp;nbsp;这种感觉……就像他进入第一个副本的时候,无法看到的镜头像举头三尺处神明垂下的眼睛,冰冷地记录,高高在上地审视,然后“亲切”的主持人拉他看向镜头,告诉他,这只无情的眼睛后面,有更多无情的眼睛,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期待”他的喜怒哀乐。
nbsp;nbsp;nbsp;nbsp;他僵硬地低下头,想躲避无处不在的眼睛,桌面的白线却忽然裂开,一只长在木桌子里的巨大人眼直直与他对视,将他整个人含进不寒而栗的目光。
nbsp;nbsp;nbsp;nbsp;月亮恰巧藏进云层,教室的光渐渐暗淡了。
nbsp;nbsp;nbsp;nbsp;“……”邓达云硬着头皮起立,“老师,不好意思,我……”
nbsp;nbsp;nbsp;nbsp;“你和谁说话呢?”薛潮拉下外套,疑惑看他,又扫过四周,像略过一片空气,最后神经病似的看回他,“傻站着做什么?”
nbsp;nbsp;nbsp;nbsp;邓达云被他一打岔,深陷恐惧的脑子微微脱离,有点懵:“额,老师叫我回答问题……”
nbsp;nbsp;nbsp;nbsp;“……哪有老师?屋里不就我们两个人?”
nbsp;nbsp;nbsp;nbsp;第64章
nbsp;nbsp;nbsp;nbsp;薛潮盖在书下的眼睛一直睁着,透过邓达云的机位注视教室里发生的一切,冷眼旁观邓达云被刁难,以此作证内心的想法……果然让他发现了。
nbsp;nbsp;nbsp;nbsp;整间教室在变暗。
nbsp;nbsp;nbsp;nbsp;教室的灯本就不怎么亮,像用了十几年的老古董灯泡,投下来的光,将每一个面具切割成一团阴一团阳,月亮静冷的光漫进教室,与这样老旧的暖光混在一起,像冷水撞火,空气里噼里啪啦冒湮灭般的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