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秉不知道怎么回答,实际上,他也不能确定姥姥会不会伤心。
“你也会伤心的。”蒋舟靠在他的肩头,失神一样吐出来这句话。
程秉的心脏就好像漏了一拍那样跳了跳。
“姥姥是为了你才给我糖的。”蒋舟接着说。
程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他有点不相信,以至于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
“姥姥是最喜欢你的呀,程小秉。”蒋舟说。
“是……吗。”程秉怔怔地问。
他们枕在枕头上,距离很近,发丝都交融在一起,蒋舟在黑暗中认真地看着他,说:“姥姥说,你性子冷,不爱说话,拜托我多带着你玩儿。所以她才给我糖的。”
程秉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答案,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个答案。
他好像连心神都被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响起,雷电比雷声先来,一道白光闪过。
只是一瞬间,蒋舟看见了程秉发红的眼眶。
闪电消失了,雷声也消失了,似乎连呼吸也消失了,蒋舟的耳朵里只剩下一片密密匝匝又急切的雨。
他忽的有些心慌,于是探出手指,去摸程秉的脸。
没有摸到潮意,程秉只是眼眶红了,却没有哭,感受到蒋舟摸上来的手,温热的,指腹是柔软的,程秉的鼻尖被他的掌心抵着,他终于呼出来了这口积郁许久的,潮湿而灼热的气。
蒋舟被烫了一下,要把手收回来。
但程秉没许。
他捉住蒋舟的手腕,明明是在冷夜里,手心却烫得吓人,叫蒋舟的皮肤都开始一片一片的颤栗。
程秉看着蒋舟的眼睛,哑声说:“可是……姥姥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他捉着蒋舟的手,却不知道放在哪里,重新放回到脸上似乎太亲近,大概蒋舟会觉得奇怪,可放在枕头上,又会挡住他们的视线,于是半尴不尬地悬在了空中。
最后蒋舟挣开,重新抱住了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姥姥是爱你的,但是姥姥心里也难受。她只是……也不知道怎样对你比较好。”蒋舟低声说。
所以才会委婉地来拜托蒋舟。
蒋舟知道邻居家这个同龄哥哥,从小生母离世,又刚刚从大城市回来,没什么朋友,每天都形单影只,看起来好不可怜。
蒋舟正是中二的年纪,本来也是个大方热情的性子,被人拜托了这种事,心里顿时产生了一股责任感。
不就是交朋友而已,他最擅长了,所以才主动热情地,来找了程秉那么多次、那么多次。
“我……不知道。”程秉忽然将蒋舟抱得更紧,更用力,脸埋进蒋舟的肩颈里,忽然很低很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意识到自己一次次推开蒋舟的时候,辜负了些什么,这让他感到一阵强烈地心痛,像是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像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坟墓时那样难过。
蒋舟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就垮塌了,消失得一干二净,所以他的心脏一下变得轻快起来。
就好像其实他等程秉道歉很久了,只要程秉和他说一声对不起,他就有由头和借口,继续亲近程秉,和他当好朋友。
“没关系哦。”蒋舟摸了摸程秉的脑袋说。
程秉并不是很喜欢被人摸头,不过他很乖地没有动,让蒋舟摸他的头,然后继续拍他的背。
程秉好似有些出神,他将过去所有的记忆一幕一幕地在脑海中复盘,企图在其中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以前姥姥问过我很多次,你在学校好吗?和我还有矛盾吗?和同学关系好吗?有受什么欺负吗?学校食堂的饭好吃吗?吃得饱吗?生活还习惯吗?”
于是无数的回忆纷沓而来。
那些被掩藏的细节终于被串联起了一个新的真相。